标签: Fish原创 分类: 史海钩沉 爱好收藏
2005年前后Fish仍在国内打工时曾在路边报亭里见过一种名为《闪电战》的军事杂志。那时杂志都用透明塑料袋密封且大都价格不菲,因为怕上当受骗(内容与封面不符)所以未能买下拜读。记得那会儿Fish每顿饭也就值十元人民币,而那样一本杂志足可以花掉我一日三餐的全部预算。Fish只好望着杂志封面上英挺的德国军装咽口水干瞪眼。值得注意的是那杂志的副标题为Blitz — 也就是德文里闪电的意思。其实“闪电战”(旧译闪击战)这个词是美国《时代周刊》1939年在纳粹德国突袭波兰时首先发明使用的。那本杂志副标题应该选用英文Lightning War才算正宗。终于有一天,Fish咬牙跺脚之后趁午休去报亭买了一本杂志。记得当时报亭老板娘笑问:“小师傅你喜欢美女啊?”我望着封面上回眸媚笑的范冰冰摇头解释:“不是的,我是广告设计师,这本杂志里有我设计的页面啊!”是啊,那正是Fish身为设计师的第一份处女作。其实就是给某药厂排了个彩色化妆品平面广告。但那毕竟是我人生当中值得纪念的一部分啊!那么被后世传说得神乎其神的“闪电战”到底是什么样子?它又是如何产生的呢?Fish将在本篇向读者展示自创的私房定义。窃以为入侵波兰之战还算不上“闪电战”— 最多只是其试车预演罢了。真正的“闪电战”最早出现于1940年夏季纳粹德国入侵法国那一次。言归正传之前Fish还得交待一下产生“闪电战”的历史背景。
现代描写“闪电战”
的一幅恶搞漫画
所谓“闪电战”其实是针对“阵地战”(又译坎壕战)产生的一种新战术。很多人都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伤亡人员最多的阵地战全集。而其中最著名的一场阵地战发生于法国凡尔登地区。该战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破坏性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从1916年2月21号打到12月19号 — 差不多延续了一整年。凡尔登(Verdun)是法国东北部一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因为它是从德国前往法国首都巴黎的必经之路而有“巴黎锁匙”的绰号。法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将凡尔登要塞化。德国方面认定法军不可能放弃这个首都的东部门户。因此进攻凡尔登足以“让法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争夺此地德、法两国投入100多个师兵力,双方军队死亡超过30万6千人,40万3千人受伤。(其中法军伤亡总数为37万7千人)伤亡人数仅次于人类历史上首次动用坦克的索姆河战役,史称“凡尔登绞肉机”。战斗开始阶段德国皇太子亲率21万大军发起攻势。至3月2日以4个团人命为代价仅仅推进了5公里。其实那时凡尔登要塞防线只有2个师的守军。2月25日法军名将菲利浦·贝当(Philippe Pétain)受命接管指挥。贝当将军通过当时唯一还能使用的一条公路,在一周之内组织3千9百辆卡车将19万人和2万5千吨物资送入“凡尔登绞肉机”。为此一战结束后贝当成为法国民族英雄,而那条公路干脆被称为“圣路”(法语voie sacrée)。
凡尔登之战中法军用
火焰喷射器制造火墙
激战3个月后德军仅占领凡尔登西部的两座村庄。6月7日凡尔登东部的沃堡守军被迫投降。为了在消耗拉锯战中取得突破,德军于6月22日开始使用毒气,法军则用火焰喷射器回敬。同年7月索姆河战役爆发后德军被迫抽调兵力去对付英法联军,凡尔登战事趋于胶着。当年秋季德方总指挥(原东线总司令)保罗·冯·兴登堡元帅撤换了凡尔登地区德军指挥官法金汉将军,由原东线总参谋长埃里希·鲁登道夫接管指挥。凡尔登地区战火又起,但是德军攻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10月21日法军开始反攻,11月2日德军放弃沃堡,12月11日德军基本退回了战役开始前的阵地。由于双方伤亡人数没有达到德军事先预计的2比1,结果“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反而是德国人自己!此后凡尔登成了法国必胜信念的代名词。法军在经历了恐怖的阵地战并尝到甜头后变得趋于保守。一战结束后10年法国倾全力在与德国交界的边境地区修建了著名的“马其诺防线”。这个堪称人类防御工事极品典范的伟大工程开始于1929年,完工于1936年,全长700多公里。它包括152个旋转炮塔和1533个水泥碉堡。全线配置了344门火炮。还包括长达100公里的地下通道、450公里的公路与铁路网络。仅土方挖掘量就达1200万立方米。消耗了150万立方米水泥和15万吨钢铁(主要是钢筋与防爆门)。这还没算数量庞大的地面战壕、武器弹药、电力线路、通风系统、地雷场以及反坦克陷阱等等。整个工程估计耗资50亿法郎,相当于法国一年的财政预算总额。
马其诺防线位置简图
马其诺防线剖面结构
下为反坦克陷阱设计
(点击放大)
让我们通过1939年夏奔赴法国的英国远征军战士日记来一次马其诺之旅。有位名叫比尔的英军战地记者到达后由一名会讲英语的法军中尉担任导游陪同四处参观。走在高6米宽7米,迷宫一般的地下通道里,英国人忍不住发问:“请问你们的防御阵地设在哪里?具备哪些功能呢?”法国军官得意地介绍:“敌军越过边界首先会遭到独立‘房舍堡垒’的抵抗。这些边境守备队负责迟滞敌军并向后方发出警报。之后一两公里便是前哨阵地。阵地前沿大量布雷,设有地堡。由机枪手和47毫米反坦克炮兵驻守。地堡前方是防步兵的铁丝网和反坦克壕沟。前哨阵地的任务仍旧是迟缓敌人的攻势,为主防御阵地做好准备争取时间……”同行的某位英国中士忍不住问主防御阵地又在哪里?法国军官用脚踩踩水泥地面:“它就在各位脚下不远。它在前哨阵地后方地下,我们称之为‘抵抗阵地’。这里的工事分为碉堡和大堡垒两种。碉堡用钢筋水泥浇筑,分为地面和地下两层。地面部分主要用来安置炮兵,地下用来屯兵和贮存物资。大堡垒则用地面坑道战壕掩护地下兵营、弹药库、发电站以及地下指挥所。所有这些都由我们现在所处的地下坑道连接成网络。还有地下专用的铁路系统。用独立的发电设备提供动力。”记者问:“敌人攻入地道怎么办?”法军回答:“坦克无法越过入口处的障碍到达这里。坑道里设有射击孔和战斗室用来封锁出入口。就算敌人步兵顺着斜坡攻进来,到了坡顶还有电梯。没人傻到乘电梯跑到地下部分送死。”接着法军中尉带英国客人参观了设有17吨防爆装甲门的弹药库、生活营区以及地下医院。记者注意到普通士兵睡三层铁床,共用厕所和餐厅。军官的待遇较好,拥有单间卧房和盥洗室。
马其诺防线壮观的
地上地下部分(组图)
最后中尉说还有什么问题?比尔忍不住问:“听说为了节约空间、防止传染病你们会将战死者尸体用硫酸浸泡缩小后用排水沟冲走。这是真的么?”中尉微笑回答:“根本没有那么恐怖。每座大堡垒都设有太平间,储存有大量金属棺材。你完全没必要为我们的后事操心。”比尔在日记里承认这确实是一道难以攻克的防线。法军自以为呆在马其诺防线后面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们天真地希望德国人重蹈覆辙,按一战模式用坦克配合步兵对阵地发动正面攻击:也就是跑来送死。但问题也随之产生了:等不到进攻那么这个超级防线就是一堆废物。1939年9月1日德国入侵波兰后次日英法立刻对其宣战。但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就是长达6个月的“假战时期”(英语phoney war)德军非但不进攻法国,反而基本退守在100英里(合160公里)边界缓冲区之后。德国在边界修建的“齐格菲防线”虽然没有马其诺防线那么夸张,却也不是法军可以轻易攻破的。1939年9月15日法军总司令甘末林元帅下令全军退回到战前位置(根本就没前进多少)。10月10日英法两国几乎同时拒绝了希特勒的“和平建议”,可是前线依然平静,就好像已经签署了停战协议似的。比尔亲眼看到一列列满载煤炭的德国列车途经边界南下意大利。在有些地段马其诺防线与齐格菲防线之间只隔着一条莱茵河。那边波兰战败投降,这边法军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炸毁莱茵河上的桥梁。比尔吃惊地看到双方军队“和睦相处”的奇观:两岸双方士兵在同一条河里游泳嬉戏。有人偷偷跑到对方战线交换食物饮料。有一次法国兵在河边搞足球比赛,对岸的德国兵竟然跑出来呐喊助威!
开战伊始法军的口号是:“我们将会获胜:因为我们更强大!”随着一个月后波兰迅速战败口号就变成了:“别找麻烦,别出声!”当时普通法国人抱怨:“我们为什么要为旦泽去死?”英国人更露骨地宣称:“我们不会为波兰浪费一发子弹!”到了11月德国方面终于有所行动。一支庞大的纳粹工兵部队开进边界缓冲区,开始架铁丝网布设地雷。一位法国兵告诉比尔,眼看德国人把战壕挖到眼皮底下,有位法国炮兵军官忍不住下令用30发炮弹的精确射击将德国人赶跑。结果那位军官反而遭到上级训斥,据说后者还引用了甘末林元帅的名言:“干吗向那些正在干活的德国人开火?那只会引来敌人对我们开火!”可不是,马其诺防线是很坚固,但它没有脚不能动弹,不可能跟着英法联军向东进攻啊!如果守军放弃阵地主动出击,那么这些年法军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德国人倒是很通情达理:有一份法国报纸宣称因为开战物资紧缺家庭主妇们买不到化妆品了。结果边界上空飞来两架纳粹轰炸机,用德国造“百合牌”瓶装香水对边界法国一侧“狂轰滥炸”起来!这是比尔在“金稻穗”酒吧听一位法国老妇人亲口说的。当然假的真不了,这场虚伪和平终有结束的时候。有二战传说称早在1939年10月10日纳粹政府提出的和平谈判破裂后不久,希特勒就命令陆军总司令瓦尔特·冯·勃劳希契(Walter von Brauchitsch)做好准备在11月12日对英法联军发起进攻。勃劳希契搬出了很多理由来说服希特勒推迟开战 — 最主要是德国军队还很弱小,虽能打败波兰却无法向英法联军发起挑战。最后希特勒借口1939年的冬季大雪成灾勉强同意暂缓进攻。
两位改变历史的
纳粹空军少校
很多人并不知道曾有两位奇人改变历史让这场假战延长了4个月之久。1940年1月9日德国西北部城市明斯特(Münster),两位纳粹空军少校在当地教堂领圣餐后闲聊起来。这两位的全名在上图中已经用英文开列,下面Fish将他俩简称为E和H少校。大概是红葡萄酒喝多了,身为纳粹第1空降师作战科长的H少校向同僚抱怨自己要连夜赶回科隆(Cologne)参加纳粹高层军事会议。科隆城除了是著名的香水产地,还是德国重要的水陆码头和铁路交通枢纽。开战后那里的火车经常误点,上次害得H少校开会迟到被狠狠批评了一通。刚当上赫登海德空军基地指挥官的E少校为人豪爽,答应会安排让H少校搭乘飞机去科隆免得烦恼。为了赶时间他们决定干脆连夜起飞。令H少校感到惊讶的是E少校执意要亲自驾驶飞机相送!原来假战和平时期纳粹飞行员没有战功可言,但每星期仍需要飞行若干小时保证技术不会退步。E少校豪爽的外表下透着精明:这次他亲自驾驶飞机去科隆,除了帮H少校赶场送人情又能把这周的飞行小时数凑满了。还能顺路回老家探亲访友,何乐而不为呢?当时这两位好战友压根儿没有预料到他们这趟假公济私的出游会造成何等后果。E少校借着酒兴随便挑了一架老式BF109教练机载着客人起飞了。此行遇到的第一件麻烦是驾驶员很快发现飞机上的无线电坏了。不过E仗着自己是有经验的老手决定不返回机场换飞机而是继续飞。接下来问题可就大了:夜里地面景物看不清楚,等到天亮E少校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迷路了!
现代人重演“梅赫伦事件”
事故现场档案照片
按理说科隆就在明斯特的南面,只要沿着德国和荷兰、比利时两国的边界一路飞过去就行了。问题是那年冬季雪下得太大,地面上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分不清(那年头可没有雷达和卫星导航啊)。E少校不愧是老手,他决定将由北向南的航线向西偏一点,这样应该很容易找到德国境内有名的易北河。有了这个明显参照物问题也就解决了。老天爷似乎有意拿人寻开心:先前那几场大雪竟然把已经冻结的易北河彻底掩盖了!于是E少校低头寻找着驾机向西越飞越远…… 接下来又出了个大问题:那架飞机的发动机突然停车了!E少校这才后悔没有返回机场 — 就算不换飞机带上降落伞也是好的啊!您还别说老手就是老手,E少校临危不乱咬紧牙关带着失声尖叫的H少校向地面直接迫降。飞机奇迹般地成功着陆了。不过迫降时飞机从两棵大树之间经过,把两侧主翼全都撞断没法再次起飞了。(见上图)驾驶员E少校爬出机舱时还嘀咕着自己出发前明明加满了油,发动机怎么会熄火呢?经有人事后调查,E少校因为迷航心烦意乱,误将一个调节阀当成油门不断按动。结果把飞机里的降温润滑油全排掉了。飞机发动机停摆不是由于缺少燃料而是因为温度过热!乘客H少校捡了条命后又开始惦记着他得去科隆开会 —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啦?两个人脚踏积雪往树林外走去。幸运的是离迫降地点不远就有一间小木屋,而且里面还有人居住。两位军官挤进小屋习惯地举手行礼:“嗨,希特勒!”谁知小屋主人反应冷淡:“你们两个德国佬跑来干什么?这里可是梅赫伦,属于比利时!”两位德国非法越境者立刻愣住了。(比利时将法语和德语共同列为官方语言,双方沟通没有问题。Fish注)
接下来H少校忽然抱着脑袋像女孩那样尖叫起来,然后掉头出门就往飞机那边狂奔而去。驾驶员E少校不明所以,只得跟着他跑回飞机那里。等到了地方H少校急着往飞机座舱里钻,E少校连忙解劝:“虽然误入邻国但咱们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飞机已经报废了咱们也飞回不去了……”只见H少校从机舱里扯出一个公文包,歇斯底里狂叫起来:“都是被你害的!我这次去开会可是随身带着“黄色方案”的副本啊!”这下E少校彻底傻眼了。作为高级军官他早有耳闻:德军内部制定了一系列针对周围邻国的入侵计划。它们都是以颜色命名的:“白色”针对波兰、“蓝色”针对乌克兰。而“黄色”最厉害,同时针对法国、比利时、荷兰还有卢森堡!越境泄密这可是叛国大罪!按照当时的纳粹法律,叛国者本人会被枪毙不说,全家老少都会被关进集中营!于是两个军官赶紧找火种来销毁机密文件。偏偏他们两位都不吸烟,身上没有打火机!话说那架德国飞机迫降时高度过低,被不少比利时人目击还报了警。两位比利时边防警察骑自行车离开海关值班室,气势汹汹地向出事地点赶来。到达现场时他们先看见驾驶员E少校正围着飞机残骸打转,大呼小叫地做着各种夸张动作。但那两位有经验的警察根本就不理会他,而是凭感觉骑车直奔烟囱正在冒烟的小木屋。冲进室内只见乘客H少校惨叫着躺在地上打滚,房主正忙着用毛毯扑打他手上的火焰,顺风还传来一阵烤肉的香气。原来小屋里没有壁炉,只有一个烧木柴的小火炉。H少校不顾屋主阻拦不待炉火烧旺便将机密文件成把地往炉膛里塞。结果动作过急把双手都烧伤了。
被修复的文件副本
两位警察立刻找来一桶水把炉火浇熄,再用布袋装好被烧过的文件押着两位非法越境者往回走。奇怪的是那两位现役军官竟然没有丝毫反抗。这倒也难怪:他们差不多一整天水米不曾粘牙,换了谁都挺不住啊!因为两位肇事者都身穿纳粹军服,到达海关后他们被直接带到边防哨所由比利时边防军看押。你还别说德国人办事效率真的很高,当天下午就有一位德国驻比利时武官跑来会见这两个倒霉蛋。驾驶员是一问三不知,H少校举着被烧伤包扎成木乃伊似的双手向同胞保证,那份“黄色方案”的副本已经被他烧掉啦。武官满意地返回大使馆交差去了。就在当天晚些时候一位比利时上尉提审两位非法越境者。驾驶员E少校满不在乎,乘客H少校一开始也还好,突然间他盯着比利时军官的办公桌又大叫起来。已经被他叫习惯了的E少校仔细一看不由得叫苦连天。那位比利时审讯者的桌上放着一些物证。除了空公文包之外,还有几张明显曾被烧过的纸张。原来那些文件周围虽已经烧焦,被H少校巴掌保护过的中央部分却依然完好无损!只见H少校怪叫一声以比利时上尉的佩枪为目标猛扑过去!那位比利时军官早有防备,手脚利落地把H放倒在地。彻底崩溃的H少校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边哭边说他抢枪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想自杀!E少校在旁边看得鼻子发酸,帮腔喊道:“你们就行行好吧。他(指H)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那位武艺高强的比利时上尉明白过来,中止审讯叫人把H拉起来和E一起押回牢房。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被火烧过的文件走进隔壁房间……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先是比利时陆军参谋部研究了文件残片后如获至宝立刻上报国防部长。然后比利时通知邻国卢森堡、荷兰。到当天深夜法军总司令甘末林元帅接到电话通知,天亮后连英国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那时他还不是首相,要等到5月8日战时内阁改组)也知道文件内容了。以上就是将假战时期又延长了四个月之久的那次意外事故,史称“梅赫伦事件”。(英语Mechelen Incident)顺便提一下,网上对该事件两位主角的二战经历记录略有分歧。中文资料称这两人一直被关在加拿大战俘营,因祸得福躲过了残酷的二战。1945年以后才回国定居。而根据英文资料,因为国际和德国红十字会一直努力组织交换战俘,E和H少校分别于1943和1944年被交换回国了。后来他们还都接受过纳粹的军事法庭审判。E少校被从轻发落关了几天禁闭,然后仍回纳粹空军服役 — 估计没人再敢让他开飞机了。H少校则很幸运地被法庭宣判无罪。据说后来他还是主动退役当老百姓去了。话说此事件让比利时政府兴奋不已:虽然被烧掉了一部分,经过修复语言专家仍旧可以恢复文件的大概内容。不仅得知这是“黄色方案”空军部分的副本,还可以由此推断出德国三军的兵力部署与主攻方向。残留的文件上甚至白纸黑字地写着德军计划启动“黄色方案”的日期 — 1940年5月1日。比利时立刻动员了8万后备役军人,开始加固与德国接壤的边界防御工事。卢森堡是个只有警察没军队的弹丸小国,干脆选择保持沉默。荷兰王室仗着自己有德国血统,除了重申严守中立之外并没有动员军队。而是赶紧向美国采购4百架“幽灵”式战斗机。英法两国虽然因为没有人看到过原始文件心存怀疑,但想到德国人会在预先知道的时间地点发起攻击并被击退,英法联军决定继续按兵不动再等几个月。估计盟国高级军官们睡觉都能笑醒过来: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等纳粹德国那边发现“黄色方案”业已泄露,一场混乱自然在所难免。那么德方又是怎么发现问题的呢?原来为了让英法联军顺利入境参战,比利时动员军队那会儿一位性急的陆军上校命令拆除西部边界与法国接壤地区的所有路障和铁丝网。这事儿偏巧让当时还是中立国的意大利外交官发现了。意大利法西斯政府急忙通知柏林外交部。加上比利时死活也不肯把那两位越境军官归还,纳粹政府终于明白“黄色方案”的内容已经曝光。根据某个二战传说,除了制定“黄色方案”的弗兰茨·哈尔德将军(德方总参谋长,关于他还有很多趣闻放到本书后面再写)本人,其他纳粹高官接到通知后非但不生气反而暗自庆幸。据说希特勒曾亲自批评“黄色方案”制订匆忙完全是敷衍了事,“就像还没毕业的军校学生的点子。”问题是元首本人一天军校都没上过,他怎么会知道军校学生的作业是啥样子?无论如何“黄色计划”是不能再用了,必须立刻秘密制定新计划取而代之。这个新计划后世称之为“挥镰收割行动”。其实在英文资料里“挥镰行动”还仅是入侵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这3个“低地国家”的那部分;入侵法国的那部分称之为“红色方案”。Fish查证出“挥镰收割行动”这个名字竟然是英国战时首相温斯顿·丘吉尔的英文原创,后来才被翻译回德语并流传开来。而“红色方案”实际上泛指德军应急计划 — 如果翻译成“红色警报”那就变成Fish当设计师时国内流行的电子游戏啦!到现在“挥镰收割行动”与“红色方案”都没有人气,反倒是“曼施泰因计划”这个新总称广为人知 — 当然要等到德军打败法国后才会正式冠名。
“挥镰收割行动”漫画
埃里希·冯·曼施泰因
欧洲古谚称:“不能修改的计划就不是好计划。”但像“黄色方案”那样的庞大计划修改起来可不是一般地麻烦。首先有能力担纲修改的人选就很难找。和元首一样陆军总司令瓦尔特·冯·勃劳希契也认为哈尔德制定的原始计划过于保守,1939年二战爆发前就授权德军总参谋部(缩写OKH)制定备份计划 — 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红色方案”(见下二图左侧)。这下轮到哈尔德出面反对了。按照这位总参谋长的估计,如果执行“红色方案”德军最多推进到索姆河一带就会被英法联军阻挡。而担任主攻的B集团军会为此付出伤亡50万人的代价并完全失去战斗力。B集团军群司令勃克尔上将当然也反对这个把自己部下充当炮灰的应急计划。这就是为什么在“梅赫伦事件”中比利时人截获的仍旧是“黄色方案”而不是“红色方案”。到“黄色方案”泄露时“红色方案”仍得不到军方支持。关键时刻A集团军司令冯·隆德施泰德(事迹见下集)提议既然两个方案都有问题,那干脆重起炉灶再搞一个全新的计划。同时A集团军参谋长埃里希·冯·曼施泰因少将毛遂自荐请求面见希特勒,主动争取这个重要任务。在德意志国防军内部类似“装甲兵之父”古德里安的军人世家背景 并不罕见,但像曼施泰因那样显赫的军事贵族家庭出身就可谓凤毛麟角了。埃里希·冯·曼施泰因(Erich von Manstein)于1887年11月24日出生于帝国首都柏林。他的生父母原姓莱温斯基(Lewinski),作为家里第十个孩子出生前就被计划好过继给姨父曼施泰因将军所以改了姓。何谓军事贵族家庭?曼施泰因的生父母双方亲戚当中有16人在普鲁士军队服(过)役,而且都是上校、将军之类的高级军官(包括其生父爱德华·冯·莱温斯基将军)。曼施泰因家族更是显赫一时:大舅恩斯特·冯·希普林当过普鲁士首相,而另一位姨妈格特鲁格·冯·希普林干脆就是“魏玛共和国”总统保罗·冯·兴登堡的原配夫人!
“黄色方案”原始计划图
“红色方案”(左)与
“曼施泰因计划”(右)
对比图(点击放大)
正愁找不到人解决难题的希特勒在百忙中抽空召见了曼施泰因。关于这次自荐的动机官方说法是因为反对入侵波兰并建议将其保留为与苏联之间的缓冲地带,曼施泰因在纳粹军队里很不得志有可能会被转入预备役。持此种说法的人肯定不知道一战期间1914年11月曼施泰因在波兰境内的东线战场负过重伤差点儿送命。而入侵波兰的“白色方案”就是他本人和君特·布鲁门特里特上校(Güenther Blumentritt)联合制定的!实际上曼施泰因长期不被纳粹看好是由于身为贵族子弟他一直拒绝加入纳粹党。还有1936年10月1日升任首席副总参谋长期间他曾在其导师、国防军办公室主任路德维希·贝克将军(事迹见本书第11篇)指示下抵制过纳粹政权对国防军的渗透这一“历史污点”。眼看纳粹党上台后不断壮大,意识到自己站错队的曼施泰因此举纯属改换门庭。由于希特勒担心英法联军会先发制人,借道比利时攻击德国的鲁尔工业区,所以曼施泰因的请求被批准后只有几个星期的时间来拟定新方案,而且是越快越好。曼施泰因奉命后很潇洒地离开柏林,躲入德国东部著名的观光城市科布伦茨(Koblenz,旧译科不林士)开始紧张工作。这里牵扯到著名的二战传说“酒店密谋”。根据该传闻曼施泰因居然有空在科布伦茨街上闲逛。他在一家酒店巧遇正好出差路经此地的“装甲怪杰” 海因茨·古德里安。两人见面后相见恨晚,曼施泰因违反安全纪律和古德里安在饭桌上谈起了新计划的细节。Fish可以假设因为时间紧迫曼施泰因首先审查了已有的“黄色方案”。他抱怨说整个“黄色计划”根本是抄袭制定于1906年一战爆发前的“施里芬计划”,我们这代人居然无法做出更好的计划而要模仿前人?
古德里安表示“黄色方案”的制定者哈尔德将军认为德国不可能打败强大的英法联军,所以只想取得局部胜利。攻占比利时、卢森堡和荷兰以及法国东北部一些领土建立缓冲地带,其核心思想仍是“以攻为守”保卫德国本土。曼施泰因敢主动请缨是因为他不仅有制定入侵波兰 “白色方案” 时的经验,早在1939年10月21日参与制定“红色方案”时他就和上司冯·隆德施泰德达成了共识:一旦对法开战德军应当集中兵力突破一点,这个法军的软肋反而是其最坚固的要塞城市之一 — 色当(Sedan)。请诸位回头去看马其诺防线位置简图以及上段的“黄色方案”原始计划图。两相对照,“防线简图”上虚线部分是设于法国和比利时/卢森堡边界的普通防御工事,而红色实线部分则是德法边界法国一侧的强化防御工事。色当要塞恰巧位于这两道线的交汇处。古德里安对突破点的选择表示支持。同时这位装甲兵将领提议不该像“黄色方案”那样保守,而应利用装甲部队的机动能力迅速突破色当直插法国北部海岸!按照军事术语,所谓的“攻击轴线”包括起点、突破点与终点。现在突破点确定为色当、终点则是法国北部海岸(有可能就是敦刻尔克),那么起点应该设在何处呢?曼施泰因表示自己早已于1939年11月9日向德军总参谋部发过备忘录,认为“红色方案”里从比利时全线突破法军防线的计划根本不可行,应当在更南部寻找德军集结/出发地点。
据说当时古德里安拍胸脯向曼施泰因保证,他一战期间曾在比利时、卢森堡边界的阿登地区(Ardenne)呆过(该地区法国境内部分位于色当与那慕尔之间)。那里不仅是边界的无人管区域,而且因为密布山地和森林在军事地图上被标注为“无法通过地带”。虽然那边林间小路十分狭窄,其实仍旧可以通过装甲车辆!曼施泰因闻言不由眼睛发亮,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他大脑里形成……1940年1月20日曼施泰因向总参谋部提交了第六份备忘录,将自己的新计划和盘托出。 有趣的是曼施泰因在报告里对古德里安的贡献只字未提,完全以个人名义独占了计划发明权。更离谱的是古德里安事后并未找曼施泰因算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1月27日曼施泰因由于制定“过于激进”的新方案被解除A集团军参谋长职务,转任驻东普鲁士的第38军司令。1月30日总参谋部的《(黄色方案)第3号部署修正令》只对原始计划作了细微调整。2月2日希特勒通过曼施泰因的部下获得了新计划副本。2月17日元首召集总参谋部高层在柏林开会。与会者包括本应于2月9日到斯德丁第38军司令部报到的曼施泰因和国防军人事主管鲁道夫·施蒙特将军(Rudolf Schumndt),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啦。到2月24日《(黄色方案)第4号部署修正令》发布,原来在北部担任主攻的B集团军开始和南部的A集团军对调位置…… “曼施泰因计划”被接受认可了!
法国战役前夕希特勒观看
“齐格菲防线”的沙盘模型
总参谋长弗兰茨·哈尔德将军(左)
阿尔弗雷德·约德尔将军(右)
摄于1940年
最有戏剧性的还是总参谋长哈尔德将军“令人惊讶地转变意见”。也就是说这个悲观保守派竟然也接受了“曼施泰因计划”。事情远没有传说故事中那么夸张。希特勒没有叫喊过要将哈尔德押送集中营;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也没有威胁过要终结其职业生涯 — 实际上哈尔德将军直到1941年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执行初期依然是德军总参谋长。当时纳粹政权尚未完全控制部队,所以只能尽量以理服人。在上述《第3号》和《第4号部署修正令》之间,由战争行动厅长阿尔弗雷德·约德尔将军(后来任陆军部长)主持,总参谋部按照陆军情报局提供的资料进行了一次兵棋推演 — 也就是在沙盘上模拟入侵法国行动。指挥法军战败的哈尔德将军不得不承认“曼施泰因计划”有它的可取之处。后来在新计划准备执行阶段又有军官抗议曼施泰因的方案使德军深入敌后侧翼暴露,后勤保障也极为困难。这时哈尔德才说出了心里话:德国的战略位置本来就毫无希望,因此哪怕是最细微的取胜可能也要去努力争取。不过哈尔德虽然拍板通过了“曼施泰因计划”,仍然对该计划中的一个要点进行了修改。这位不相信装甲兵战斗力的总参谋长删除了计划当中由坦克部队负责向法国北部海岸穿插的部分,代之以更可靠的摩化步兵师。这恐怕就是后来德国坦克没能在敦刻尔克海滩追上英法联军的最根本原因。因此以古德里安为首的装甲兵指挥官大为不满,他们送给哈尔德一个绰号“坦克部队掘墓人”。
接下来历史就像《狼来了》的故事重演。拥有4百万陆军,号称“欧洲第二大军事强国”(苏联以6百万常备军排第一位)的法兰西认定纳粹德国将按照“黄色方案”先入侵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再从那里出发攻打自己。法国将征兵范围扩大至20到45岁,把陆军一口气扩展到5百万人(合135个师),所有的新建部队全都被派往北方边境,而南部守军仍旧在马其诺防线后面等德国人先动手。德军为入侵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与法国共集结了四百二十万余人(合136个师),其中陆军3百万人、空军1百万人、海军18万人、党卫军10万人。最神奇的空降猎兵部队仅有4千5百人。德国陆军45%的成员是40岁以上的一战老兵。可以说二战前夕法德两国在兵力上最起码是旗鼓相当的,加上英国的支持盟军方面更强一点。若非如此纳粹德国也不会采用冒险的“闪电战”打法了。盟军曾拟定了动用80万人在北部推进至比利时、荷兰境内建立三道防线的作战计划:按地名起始字母区分为推进至比利时边界埃斯科河的“E计划”(1939年10月制定)。推进至比利时境内迪尔河的“D计划”(1939年11月制定)。另外还有向荷兰马克河与阿河交汇处布雷达城推进的“B计划”(衍生计划),后因为荷兰在4天内就沦陷而被取消。开战后北部法军基本上是按“D计划”部署的。法国按照对抗“黄色方案”的设想在比利时境内集结重兵精锐:包括所有3个机械化师和全部3个装甲师当中的一个、5个骑兵师当中的四个组成第一集团军来对抗德军的入侵。正所谓:“一着走错满盘皆输”,法军一开始的布局失误导致了一连串灾难性后果。反观德军目的明确行动果断,即使是作为诱饵吸引法军北上的A集团军群在攻入比利时之际也集中了45个师(合3个集团军)。从阿登进攻色当要塞的主力B集团军群包括了德军总兵力的将近半数,特别是全部10个装甲师当中的7个(其中两个从A集团军群抽调借用)。本来法军指挥部乐观地认为德军需要在比利时境内前进1百公里才能到达迪尔河,这使他们有二到三个星期的战斗准备时间。可是北路德军仅用4天时间就抵达了迪尔河。法军“D计划”才启动就宣告破产了。
其实法国曾有两次机会加强阿登地区的防御。一是1939至1940年之间的冬季比利时驻科隆的总领事已经预见德军将从阿登地区攻入法国。可惜该警告却被误判为德国故意散布的假情报。另外在5月10日战斗开始的第一个夜晚,集结在阿登地区、拥有4万1千多辆各型机动车辆的“克莱斯勒装甲集群”在通过当地4条狭窄公路时发生了交通堵塞。5月10日深夜至11日凌晨法军侦察机发现了阿登森林里绵延长达100公里的庞大车队。但不知为何报告中行军方向出了问题:这支德军部队被写为正从比利时向德国方向撤退!而负责色当至那慕尔阵地防御的法第二集团军第9军当时报告称:“没有受到明显压力”!(还没开打当然没有压力)甘末林元帅因此判定德军机动装甲部队在阿登森林受阻后正在向北撤离。战败后第9军司令克拉普(André Corap)曾抱怨甘末林此举简直“糊涂透顶”!现代军事爱好者推断当时德军在夜间严格执行灯火管制是造成法国飞行员误判的主要原因。作为法国战役前奏的是“阿尔尼战役”(Hannut)和“让卢布战役”(Gemblaux),以上两地都在比利时境内。阿尔尼是一个普通的比利时村庄,偏偏在这里爆发了人类历史上首次坦克会战。1940年5月12日,由A集团军群增援给B集团军群的德军第3和第4坦克师在此地与法军第2、第3轻机械化师狭路相逢。双方共投入约1千2百辆坦克进入会战。德军共拥有498辆1型和2型轻型坦克,73辆3型和52辆4型中型坦克(简介见下集)。法军则拥有239辆索马S35中型坦克,172辆哈奇斯H35和66辆AMR35轻型坦克还有90辆潘哈德四轮装甲车。法军以损失91辆H35和30辆S35的代价使160辆德军坦克瘫痪。但由于德国装甲指挥官命令剩余坦克以密集队形向法军第3师反击并呼叫空中支援,法军被迫于5月13日撤离战场。占领阵地的德军成功修复了大部分坦克 — 只有49辆彻底报废。
一辆被击毁的法军
索马S35中型坦克
埃里希·赫普纳
取得首次坦克会战胜利荣誉的是一位相当特殊的人物:埃里希·赫普纳(Erich Hoepner)。同时受他指挥的两个装甲师也被合称为“赫普纳战斗群”。因为入侵波兰期间只用1个星期时间就指挥轻型装甲师打到华沙,1939年10月赫普纳获得了当时纳粹军队的最高奖赏 — 骑士十字勋章(REK)。赫普纳的绰号是“老骑兵”。可能源于他1906年参加一战时就隶属于骑兵部队。有趣的是作为装甲指挥官获得骑士勋章时赫普纳仍旧是位骑兵将领。法国坦克之所以撤退是因为它们为己方部队在“让卢布走廊”修建防御工事赢得了时间战斗目的业已达成。所谓“让卢布走廊”是指位于迪尔河与那慕尔之间的地区,这里一马平川非常适合坦克与装甲车辆的机动作战。5月14日求胜心切的赫普纳违反命令向让卢布发起攻击 — 这也就违反了古德里安不得正面攻击反坦克防御工事的装甲兵原则。结果“让卢布战役”虽然仍以德军胜利告终,但第四装甲师又有42辆坦克瘫痪,其中26辆彻底报废。纵观整个法国战役,盟军在坦克数量上一直占有优势。仅法军就拥有3千辆各型坦克,加上英国远征部队(13个师)两国联军共有约4千辆坦克。而德军只有2千4百辆坦克。(一说2千8百辆)其实大部分法军坦克并不是被德军坦克直接击毁的,而是遭到纳粹飞机轰炸、超过“摩托小时”(参第6篇下集)发动机报废或者干脆用光了燃料被迫丢弃掉。此后第19装甲军参谋长古德里安严令各装甲部队避免蛮干,发挥德军坦克机动优势,反而引诱法军坦克进入德国反坦克炮兵阵地。这使得德军成功扭转局势,后来海因茨·古德里安又因为率领装甲部队快速强渡马斯河而获得了“疾速海因茨”这一绰号。
虽然北边的比利时打得很热闹,中部德军对色当要塞的突破才是整个法国战役的关键所在。根据纳粹宣传部的说法,由于古德里安快速突破马斯河色当法国守军主动放弃阵地逃跑,所以德军是在行进间轻取了色当要塞。而根据盟军记录,双方仍在要塞地区爆发了一场激战。色当要塞设于马斯河岸边高地,周围有纵深达6公里的坚固防御阵地(后拓展至10公里)。为了达到奇袭效果,5月13日德军“克莱斯勒装甲集群”属下的第1、2和10装甲师几乎同时在没有炮火准备的情况下渡河发动攻击。虽然纳粹空军从早上8点开始提供了长达8小时的连续掩护轰炸,法国守军第147要塞步兵团依托当地103座碉堡和法军第55、71步兵师的支援成功击退了德军第2和第10装甲师的进攻。当天午夜德军第1装甲师在步兵伤亡数百人之后只攻入法军阵地8公里。由于色当的“马其诺防线”修得实在坚固,法国守军仅阵亡两人!不过有资料显示德军步兵其实尚未渡河,那天在色当阵亡的是负责架桥的6个排德军工兵。纳粹宣传部的消息也不是完全捏造的。马斯河后方10公里的比尔松山高地本来是法军最后防线的要点之一。5月14日清晨7点德军装甲部队渡河到达时发现原来守卫该地的法军第55步兵师295团因为听信德军已经从别处渡河突破至防线后方的谣言早在12小时前就放弃阵地逃跑了!德军从这个缺口涌入,很快将8公里桥头堡战线推进至20公里。5月15日开始法国守军和德军争夺可以俯视色当地区的斯通高地(Stonne),导致该地在3天内反复易手达17次之多!5月17日夜间德军终于攻克这片高地并宣布了色当要塞的末日。色当的陷落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将法军逐渐推向失败深渊。
法军Char B1重型坦克
其中一辆二战后作为纪念
碑永久停放在斯通高地
得知色当吃紧,5月14日法国第一集团军司令比洛特上将(Gaston Billotte)呼吁盟军飞机出动炸毁当地马斯河上的桥梁阻止德军进一步入侵。可这时法国空军已经先在比利时马斯垂克地区空战中损失了一半飞机,残存的71架轰炸机当中的46架被调往色当战线。平均每天只能出动1架次执行轰炸任务!有人会问法国飞机怎么会这么少呢?不知道为什么法国和波兰一样将再次开战日期预设在了1942年。与德国军工厂取消休假加班加点拼命干相反,法国工人不仅每天按时上下班,甚至还悠闲地打扫工厂庭院或者去食堂剥土豆皮!以军用飞机为例,1937年法国每月生产量为38架,德国则已经达到1千架!到1940年6月法国航空工业仍为本国空军提供了近2千架各型军用飞机。但因为缺乏零件和不规范保养只有其中29%能够正常升空作战!在这599架飞机里面有170架轰炸机,它们的对手纳粹空军则拥有1千8百余架各型军用机,还有498架运输机和50架滑翔机。在中型轰炸机数量上德军占有压倒性优势。本来德国空军已经拥有2倍于法国的军用飞机,法国人还要自己吓自己:其情报部门估计纳粹空军是法国的4倍!二战爆发前欧洲各国均习惯将和平时期竞赛飞机改良为军用飞机使用。德国的Bf109“乌鸦”和英国的超级马林“喷火”都是其中著名的例子。被法国空军看好的高东C714(Caudron714)型竞速飞机偏偏成了航空史上最出名的反例。在装上4挺7.5毫米机枪后仍沿用450匹马力发动机,结果该机型爬升到486英尺极限高度竟然要花上9.5分钟!为此1935年法军被迫中止了定购1千1百架C714的合同。已经生产的1百多架统统出口给波兰空军。为了应急法国空军向美国进口了100架寇蒂斯P36“鹰”式战斗机。另外还定购了173台备用发动机。该型飞机于1939年3月开始正式在法国服役。整个法国战役期间P36是盟军最好的军用机之一,它的数量只占法国空军总数的12.6%,而取得的击落成绩占盟军总战果916架敌机的三分之一!
高东C714型战斗机
(红白棋盘图案为波兰军徽)
法国MB152型战斗机
美制寇蒂斯P36型战斗机
(1940年夏季法军涂装)
因为前述的法国军工生产效率低下,法国后来研制生产的杜瓦丁D520型战斗机虽然可以对抗德军的主力战斗机Bf109,但开战前只来得及生产了1百架。而高东C714合同取消造成原来应该退役的老式MB150系列战斗机被迫更新继续在前线服役。其中最后终于改良成功的MB157型开战时仅仅生产了10架!应该承认虽然最终战败,英法空军部队在劣势下仍以2.35比1的击落比率超越了纳粹空军。整个法国战役纳粹空军损失了1千2百架飞机(占其总兵力的36%,只有916架确认被击落,其它是毁于意外事故。Fish注),盟军则是2千2百架。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法军飞机既不是在空战中被击落也不是遭遇轰炸毁灭于地面。它们是成为德军地面高射炮部队的猎物而消失的。结果在本篇下集我们看到英国皇家空军的680架战斗机和392架轰炸机在法国领空唱独角戏。侵法德军拥有隶属于纳粹空军的700门88毫米高射炮,180门37毫米防空炮和816门20毫米高平射两用机关炮。48个配属给陆军师的轻型防空炮连以及20个作为预备队由军级指挥部调动的轻型防空炮连。共计拥有2600门88毫米高射炮和6700门20毫米高平射两用机关炮。这还不包括大量2型坦克炮塔上可以对空射击的20毫米机关炮。仍以前述色当战役期间法军轰炸马斯河桥梁为例。5月13日渡河时3个德军装甲师集中了303门各型高射炮,密集的防空火力使盟军飞机根本无法瞄准攻击目标。结果5月14日盟军飞机出击时还遭到纳粹空军两个战斗机大队拦截损失167架飞机。其中大部分是英国飞机。法军轰炸机在损失36架后剩余者撤往北非殖民地。纳粹空军得意地宣称这是“属于战斗机的一天”。
装备2厘米口径高平射
机关炮的纳粹2型坦克
Fish个人觉得德国装甲部队可以呼叫空军支援这一特技成功抵消了法国地面部队在数量上的优势。侵法期间纳粹第8航空军一直在地面保持一个“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大队和一个战斗机大队随时待命。得到陆军呼叫后理论上45分钟内可以赶到支援。实际上根据纳粹第19装甲军的通讯记录,呼叫后空军抵达时间从未超过20分钟!这又是一个效率超越数量的典型范例:法国战役期间只有15%的德军飞机被用来执行对地支援任务,却仍帮助德军装甲部队完成了“闪电战”的不朽神话!1940年5月15日,法军总司令甘末林元帅终于明白了比利时方向的德军只是诱饵,急令北上法军主力停止前进。其中第一集团军直接撤退至法国北岸海港敦刻尔克。可惜法国战役的胜负已经在第一个星期内被决定了。同样在5月15日清晨,法国总理保罗·雷诺打电话给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开头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被打败了!” 丘吉尔闻讯立刻于次日搭乘飞机赶赴巴黎。在会议桌上这位能人用法语问:“战略预备队在哪里?”坐在对面的甘末林元帅两手一摊:全都完蛋了!就在这天法军唯一的预备队第2装甲师在圣康坦组织反击,师长只找到了12个装甲连当中的7个。法军在宽达49公里的正面集结时遭到纳粹空军轰炸而溃败了。17日至19日夏尔·戴高乐将军(Charles de Gaulle)两次指挥第4装甲师残部反击,遭到德军飞机轰炸也先后归于失败。就在19日雷诺宣布免去甘末林的总司令职务,由马克西姆·魏刚(Maxime Weygand)接任。大敌当前这两人之间的指挥权交接竟然花了两天时间 — 法国人办事拖拉由此可见一斑!
法军总司令甘末林元帅(左)
继任者魏刚元帅(右)
有人会问魏刚元帅为何会获得总司令资格?首先这是一位历史人物。1918年11月11日在贡比涅森林列车上签订停战条约时,法国代表费迪南·福熙元帅(Ferdinand Forch)只带了一位随从到场,那人就是魏刚将军。1939年11月苏联与芬兰爆发边界冲突。本着仇视共产主义的传统精神,法国政府向芬兰提供了大量军事援助。共计有175架飞机、500门大炮、5千挺机枪和1百万发炮弹。还有15万人的英法“志愿军”部队秘密进入芬兰参战。而这支联军部队的总司令就是魏刚。也就是说魏刚是法军当中少数拥有一战以后实际经验的指挥官。5月19日夜里还在交接期间魏刚元帅就冒险乘飞机进入北部包围圈会见第一集团军司令比洛特与比利时国王利奥波特三世。他要求北方被围部队和守卫索姆河战线的法国第3集团军(指挥官贝松将军)南北夹击入侵德军。利奥波特三世表示比利时已经无力再战宣布退出。5月23日比洛特上将因为交通事故意外身亡,被围法军在3天内无人指挥。反攻计划彻底搁浅。到6月5日,德军经过修整(见下集)后开始攻击索姆河一带的“魏刚防线”,却发现剩余的65个师盟军士气高昂,竟然在随后3周时间内顶住了德军攻势!纳粹B集团军群对巴黎两侧的攻击至少在头48小时停滞不前。德国第4军在索姆河上至夺取了一个桥头堡。“老骑兵”赫普纳指挥的第16装甲军(含两个装甲师和一个摩化步兵师,约1千辆装甲战车)在埃纳河(Aisne)受阻 — 在攻击行动中损失了500辆机动车当中的80辆。在亚眠地区,德军数次冲击均被法军炮兵齐射连续击溃。这也是法军在整个战役中的唯一亮点:因为长途奔袭,德军每门火炮平均只能携带12发炮弹。而处于防御状态的法军炮兵弹药充足,每天保证有30发基数的炮弹下发。至少双方持续炮击时优势在法军一边。魏刚元帅自己很清楚南部法军随时都可能崩溃。整个“魏刚防线”长达965公里,守军只有64个法国师与1个英国高地步兵师。德军有142个师可用并掌握了除英吉利海峡上空之外整个法国的制空权。
1940年6月14日
纳粹旗帜在巴黎升起
面对德军进驻首都巴黎
一位法国平民忍不住痛哭流涕
6月10日法国政府逃往波尔多并宣布巴黎为“不设防城市”。同一天意大利法西斯政府匆忙对英法宣战。据说墨索里尼对其女婿、意大利外交部长齐亚诺宣称:“只要牺牲2千人,我们就可以坐上谈判桌!”可惜意大利军队实在不给力,被法国奥里上将(René Olry)指挥的“阿尔卑斯军团”打得大败损失6千余人。法国战役后意大利只得到法国边境海港尼斯(Nice)等一小块领土。法军“刺猬战术”取得的短暂成功很快就被德军总预备队C集团军群攻陷“马其诺防线”所抵消。入侵法国一开始该部队仅以两个师做牵制性佯攻。德军指挥官李勃元帅在后来入侵苏联的“巴巴罗萨”计划中被认为战术思想陈旧过时。但在法国战役中李勃的C集团军群采用了非常前卫的心理攻击战术。德军听任成千上万的法国难民与败军涌入“马其诺防线”,造成谣言四起。6月17日古德里安指挥第19装甲军绕过“马其诺防线”到达瑞士边境,彻底切断了法国守军与后方的联系。大部分“马其诺防线”的守军于6月25日主动投降。但个别堡垒坚持到7月10号才投降。在全部58座大堡垒当中只有10座是德军经过战斗夺取的。6月14日巴黎沦陷。德军“彬彬有礼”地列队通过凯旋门入城。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宣告灭亡。6月18日德国宣布扶持贝当元帅为首的法国维希傀儡政权。同一天夏尔·戴高乐将军发表演讲宣布建立“自由法国”流亡政府继续战斗下去。最令人吃惊地是魏刚元帅选择接受贝当任命出任维希政府的国防部长。德军选择贝当元帅也是有理由的,正是这位凡尔登战役的法军英雄亲自断言:“飞机和坦克不是赢得战争的决定要素。维系法国安全的主要因素仍是以要塞加固的连绵防线。”可以说贝当元帅正是导致德军获胜的幕后功臣。对此古德里安曾一针见血地反问:“为什么要构筑要塞花费那么多金钱?用它们来加强机动兵力和装备现代化岂不更好?”
希特勒(右手叉腰者)
正在观赏福熙铜像
1918年停战协议签订时场景
中立者为福熙元帅,最右为魏刚
希特勒在“福熙车厢”
前接受将领们的祝贺
6月21日希特勒在贡比涅森林森林亲自视察法军投降仪式的会场布置。元首下令将博物馆中那节签署过1918年停战协议的“福熙车厢”拖出来摆回当年的原位。据说当时希特勒站在法国民族英雄福熙元帅的铜像前长久凝视出神。事后整个停战协定主题公园都被纳粹摧毁,仅有这座铜像幸免于难。作为最著名的一战将领,福熙元帅曾在1918年7到8月的大反攻当中击败德军总参谋长埃里希·鲁登道夫。一战结束时此公身兼法国、英国和波兰三国陆军元帅,获得过比利时、英国、美国、俄国、波兰和希腊等各国勋章。6月22日,贝当率领法国代表团到达“福熙车厢”。希特勒坐在当年福熙元帅的位子上仅听取了会议前言部分就匆忙退场了。由德军总参谋部代表威廉·凯特尔将军和法军代表夏尔·安其热上将签署了贝当元帅称为“冷酷无情的条约”。整个法国被分为北部“占领区”与南部“自由区”。维希政府宣布结束英法同盟保持绝对中立。顺便提一下,希特勒在法国战役爆发前曾公开预言只需要6个星期就能打败法国。从1940年5月13日德军装甲部队从阿登森林攻入法国算起,到同年6月24日元首下令停止在法国的战斗为止,不多不少正好是42天!如果说征服波兰使希特勒成为日耳曼民族英雄,那么这次预言成功简直就让很多纳粹党徒从此将希特勒奉若神明了。其实早在1906年确定“施里芬计划”那会儿,德军总参谋部便认为运气好的话6个星期就能迫使法国屈服。而曼施泰因在他的备忘录里也估计过“取得最后胜利”需要这么长时间。希特勒的预言其实是随口捡便宜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而已。说起来真正的预言家其实是福熙元帅,他老人家在1919年6月《凡尔赛条约》签订后抱怨德国仍有战争潜力,这个和平条约换来的顶多是为期20年的休战。结果在条约签署后的20年又65天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未完待续)
贝当元帅到达会场
戈林元帅出手搀扶
希特勒从埃菲尔铁塔前走过
摄于1940年6月23日
投降后至1944年的法国地图
(第七篇上集完,敬请关注下集 回总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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