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redi 13 mai 2020

加拿大魁北克省疫情纪实



标签:  Fish原创                        分类:  加拿大生活

仅以此文纪念全世界所有“武汉肺炎”的受害者们。



导言

        在学校读书时Fish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老舍、巴金的文笔优美,却渐渐无人问津;而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连时代背景都交代得不清不楚,最初只不过是在报纸杂志上写连载混口饭吃,出书之后知名度却高得吓人?窃以为时代背景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同时代的读者与作者之间经历接近,比较容易沟通,进而发生共鸣。有很多东西在经历过时代变迁之后就会彻底改变,例如普通大众的价值观。相信还有很多人还记得当年有个小女孩看《白毛女》后耻笑女主角喜儿不肯傍大款是傻瓜那件事吧?却不知小女孩长大之后傍大款成功与否?估计听到这个笑话的大多数人根本笑不出来:至少那个生活在笑贫不笑娼时代的小女孩坦白讲出了一句心里话。作为一个在加拿大魁北克地区“武汉肺炎”防疫期间仍旧冒险犯难每周上五天班的小白领,Fish认为有必要把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包括心理历程)写出来和各位读者们分享。前面这一句当然是场面话。成就这篇文章的其实是从202044号开始每个星期六,我为了购买食品在每间超市门口排队所耗费的四、五十分钟时间。百无聊赖,只能想像;满目所及,一片悲凉。为了贯彻自己决不浪费时间的信条,本人不断思考酝酿,奔走搜索,扫描拍照。尽量每天写出一两句,终于集腋成裘,汇川归海。我认为不仅病患本人、医护人员及其家属,只要是日常生活因为“武汉肺炎”受到影响的,统统都应该算是疫情受害者。我不打算把这篇文章写得催人泪下,或是变成什么英模样板。实际上这篇文章写得相当灰暗,和我的性格正好相反。Fish很清楚,这篇博文的发表有可能使我处在与整个主流社会唱反调的对立面。但“众声唯唯,不如一声振振”,这是我的观点与心声,实话实说,问心无愧!





第一幕:山雨欲来

       早在2020年初,中国境内从去年12月起大规模爆发“武汉肺炎”的消息就飘洋过海,传到加拿大来。根据我的私人记录,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最早的关于“武汉肺炎”的正式新闻(不包括网上简讯)是当地法文报纸《24小时》在123日刊登的。文中提到病毒的官方起源地为武汉市,不过全文侧重点为至少5名从中国归来的魁北克省游客被送往蒙特利尔市的医院隔离观察。截至文章发表时已经有4人被认定未被传染,另一人尚待进一步检验云云。文章一侧还有小字提醒公众:如果近期去中国旅游,切勿接近花鸟市场和鱼市(原文如此);发现附近有人咳嗽要远远避开;回国后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去医院隔离检查。下图剪报上这位威风凛凛的人物为魁北克省卫生厅长。当时他表示本省有能力应对局面,呼吁大众不必恐慌。我之所以对此人有兴趣,是因为到了20203月份,随着疫情的不断严重,他的头也越来越低,几乎是低头认罪,无脸见人了(有照为证,参考下文)。直到45月份,疫情从局势危急转入相对稳定(其实大众已经进入麻木状态),这位老兄才敢在公众场合抬起头来。为报纸写这篇文章的人有明显的隔岸观火情结,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武汉肺炎”会环游世界,四处爆发,造成全人类那样大的恐慌。在这个阶段,这种病毒在加拿大还没有后来响亮的名字(Corona)或者代号(COVID-19),仅仅被笼统地称为“中国瘟疫”,类似于上个世纪横行世界的“西班牙感冒”。


第一篇报导(24小时)




后续照片(24小时,网络)


       当时Fish读着新闻,心里便不断打鼓。魁北克省的医疗服务质量之差,早已闻名全加拿大。2010年后省市各级政府忙着搞旧医院合并,建立所谓“超级医院”,可是并没有提高医疗效率。医院外观搞得再漂亮,重病患依旧躺在走廊上自生自灭。我手上没有统计数据,只有亲身经历可以为证。在蒙特利尔,为了发高烧去医院挂急诊是浪费时间,不管你的体温有多高,只要检查后没有转成肺炎(那时还没有武汉肺炎这一说),医生就有权命令你回家自己养病,什么挂水开药,一律没有,能给你开张假条就是天大的恩赐了。20135月,我步行过街时被一个冒失鬼开车右转撞倒。自己活了30多岁一律是红灯停绿灯行,头一回步行还被汽车撞。当时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要了肇事者的电话(男司机根本没下车,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女士给了她的号码),怕有内伤,就叫出租车直奔医院检查。结果从急诊入口进了离家最近的医院,讲明是车祸全身检查,等了5个小时才见到医生。中间我居然还有时间自己跑去警察局报告,但因为我离开了现场,警察拒绝立案。所幸检查结果发现只有轻微的青紫擦伤,没有伤筋动骨。20186月,我失业在家,某日和友人出游后双脚所有脚趾都突然生出水泡,最多的一个脚趾两侧和底部一共长出3个水泡来。我知道去医院是浪费时间,但拖到星期日实在忍不住还是去了:这些水泡虽然不疼,但越来越大,影响走路不说,也不知道水泡破裂后如何处理。这次因为我实话实说并不疼,所以在急诊处被列为4等病号,足足等了8个小时才见到医生!大夫检查后只说是原因不明的过敏,没有发炎。在我请求下把我交给男护士,打了一针药,却是为了预防其它流行病顺便奉送的。接下来男护士示范教我包扎,告诉我以后再包扎换药就不能来医院了,建议我去找私人诊所解决。最惨的一幕是凌晨2点多我脚步踉跄地走出医院,因为误了末班公交车,又找不到出租车,居然拖着两条伤腿步行走回了住处!如此恶劣的医疗系统,魁北克省卫生厅长居然说它能够应对“武汉肺炎”?真是打死我都不相信这种鬼话!

       到了129日,同一家报纸报导加拿大西海岸的华人聚居地温哥华出现了全国第三个“武汉肺炎”确诊病例(有意跳过了第一、二名的情况)。同一天Corona病毒这个“武汉肺炎”的西洋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蒙特利尔的当地报纸上,很快就超越了众多的明星与伟人,变得街知巷闻、言之色变。文章只写被感染者为男性,没有年龄和种族背景资料。很显然,为了防范“中国瘟疫”给种族主义者歧视华人的口实,所以报社编辑故意模糊了最初传染者们的身份资料。尽管媒体作出了努力,131日该报的一篇文章里仍写到:“一些学生家长警告自己的孩子:中国人是危险的,要学会怕他们(离他们远一点)。”问题是长了一副亚洲面孔不等于就是中国人。这点连我这个华侨自己都搞不清楚。Fish家附近住着一个亚洲人,疫情暴发前经常和他在公交车站以及华人超市相遇。因为不清楚对方是否是中国人,我们见面都用英语打招呼。2020年农历新年那一周,我用英语向他拜年,他才告诉我他其实是越南华侨。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一个在本地出生,完全不会讲家乡话的越裔青年。他在公开场合给我介绍某同事时,往往会加上一句“他是菲律宾人”之类的怕我搞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从中国跑出来的“武汉肺病”使得种族主义分子开始仇视所有的亚洲人 对他们来说日本人和中国人毫无区别。接下来随着疫情的蔓延,他们又开始仇视印度人、伊朗人(谁能分清楚波斯人和阿拉伯人?请留言赐教!)…….不过这些种族歧视者很快就会发现在“武汉肺炎”面前没有人可以获得特殊优待,无私的病毒对所有人类一视同仁,绝无偏袒。随着联合国于2020131日宣布“武汉肺炎”为甲级传染病,全世界逐渐进入紧急状态。“武汉肺炎”这个小妖怪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当地报纸的头版,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灾星。加拿大魁北克省政府在当天回应:“到目前为止,魁北克没有一例(该病)确诊病例。”2月初,Fish把截至130日从国内网站上收集的资料汇总,写了一篇英语短文在个人网站上发表(因为我的网站每月更换新闻,该文章已于3月份删除)。希望能够澄清对该病的一些误区,同时给广大亚裔同胞减一下压。整个2月份,加拿大人民眼睁睁看着“武汉肺炎”征服亚洲,登陆欧洲,抵达澳洲,以横扫千钧之威杀向北美,美国出现疫情、南美出现疫情…….看来这个小家伙想破一个历史记录,不把自己的子孙后代送到除南极洲以外的所有地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加拿大这段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终告结束。


“武汉肺炎”登上当地报纸头版(Metro


COVID-19这个代号一般用在图表里


第二幕:终于登陆

       2020年三月初,种种迹象表明作为地球村的一部分,加拿大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武汉肺炎”的漩涡。这期间蒙特利尔的当地报纸开始转移读者注意力。先是写被困在国际游轮上的魁北克游客的悲惨处境,然后是美国妇女传染“武汉肺炎”后康复出院。接下来变成对意大利疫情的连续追踪报导…….这期间加拿大境内被感染的统计数据不断攀升,已经失去了追踪意义。因为主流媒体主动回避,一时间蒙特利尔地区关于本地疫情的谣言四起,其中最出名也是个人认为最愚蠢的一种说法是由于美国启动立法机制强迫各大厂商优先生产N95系列防护口罩,这将会影响到加拿大境内卫生纸的正常供应(据说该种口罩和卫生纸原材料相同)。于是继奔赴药店抢购手套、医用酒精和救护药箱之后,开始有人在超市门口排队,大量购买和囤积卫生纸。整个3月中下旬和4月初,在蒙特利尔街头总是可以看见一些人手提车推着一包包卫生纸在超市门前一闪而过。等到卫生纸出现短暂断货,又发展成抢购比卫生纸大的粗纸卷(在北美地区当作一次性抹布用的)。老实说粗纸卷的尺寸和质地根本不能用来代替卫生纸,要擦屁股还不如湿纸巾方便。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估计不是脑浆变成了糨糊,就是进水了。最搞笑的是,蒙特利尔当地卫生纸从来没有出现过长期断货,基本保持供应。反倒是粗纸卷因为没有卫生纸那么常用,真的断过一阵子货,一直到4月初才又重新上架(参见下文)。对此网上有位朋友的见解很有趣:“这些人根本买不到口罩,就买他们认为相同材料的卫生纸泄愤,好像能籍此消耗掉一部分口罩的生产原料似的。这是典型的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好过的利己心态。”至少我见到的几个卫生纸抢购者都是戴着口罩来购物的。我个人认为这些抢购者只是盲目随大流而已:这个关于卫生纸的谣言发源地其实是美国,有同事告诉我她在网上看到的视频显示有些美国抢购者的家里堆满了卫生纸。我想不通美国卫生纸断不断货关加拿大何事?难道本国连卫生纸都依赖美国进口?


被扫空的粗纸卷货架

      关于“武汉肺炎”到达蒙特利尔市的起源,有五花八门的多种说法,但大多都和从中国来的大陆客有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则传闻内容如下:2020125日,蒙特利尔唐人街按惯例举行春节团拜会。由武汉到蒙特利尔来的母女俩(未点名)不顾14天隔离禁令,在到达本地仅一周时间的情况下出席了这个聚会。因为女儿是活动主持人(之一),连带着她母亲也被安排坐在贵宾席观礼。后来此事在网上被曝光,两位当事人缺乏公德心的行为遭到本地华人社团的口诛笔伐。我母亲说她在微信群里看到过相关文章,甚至认得写文章的人。我个人没有读过这类文章,但有一件事间接支持了这个说法。312日星期四,蒙特利尔市首任女市长瓦勒瑞·普朗特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本市因为针对“武汉肺炎”防疫进入紧急状态。而女市长做新闻发布的地点恰恰就是蒙特利尔唐人街的中山公园,也就是举办春节团拜会的位置。总的来说Fish对该故事维持半信半疑态度。当然,这对武汉来的母女可能根本没有携带“武汉肺炎”入境,但这个故事却说明了2020年初加拿大当地人对疫情缺乏警惕以及外来游客缺乏公德心的基本事实。到56日,当地报纸《24小时》终于给中国大陆客平反昭雪:根据魁北克省卫生厅对最早发现的150例“武汉肺炎”的调查报告显示,蒙特利尔市的疫情起源是去过美国纽约参加典礼的本地游客。这篇法语文章写得相当糟糕,因为没有第一号传染者的资料,作者移花接木,用43日“武汉肺炎”发病住院的本市房地产大亨Michael Rosenberg 做为反面教材。这位大爷316日很豪气地把蒙特利尔一家自己名下的旅馆借给亲戚操办婚礼。估计在举行仪式期间没有保持安全距离而被传染。因为原文章里根本没有交代房产大亨发病和中招的日期(本文中的日期是Fish上网查到的)这样写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最初就是这位财主本人去纽约探亲,参加婚礼再把“武汉肺炎”带到蒙特利尔的。谁才是蒙特利尔当地的一号传染者,其身份至今还是一个谜。


女市长召开新闻发布会(24小时)

      等到313 (网上28日证实)ABC新闻披露连加拿大总理夫人索菲·戈里絓也被感染隔离了(她正好是蒙特利尔市本地人,不过她不是在本地,而是在出访英国期间染病的);形势急转直下。总理公开宣布不论加拿大公民与否,从国外入境后一律强制隔离检疫两周(14天)。接下来是关闭加拿大与美国边境,然后是取消一切现场体育竞赛和总人数超过250人的公众集会…….根据我的日记,至少在222日星期六,蒙特利尔的商务活动还是正常的。在前一天,Fish按例星期五不烧饭去吃馆子,碰到一群下课的大学预科生结伙霸占了店里最大的一张桌子大声吵闹。星期六我去银行排队缴费,顺便买了一些额外退休金(可以报税)。回程中还去理了发。等到了314日,前几天当地学校已经停课;我再去银行缴费时居然成了那里唯一的顾客,下一周这间我去了9年的分行就暂时关闭了;常去的印度人便利小店也贴了一张“暂停营业”的纸条。不过这家店只关了4天门就又偷偷开张了,而且除星期天之外一直坚持营业。按照店主的原话来说:“我总得养家糊口!”(I have to pay my boots!)我也有幸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中国成语用英文怎么讲。二月份的时候,蒙特利尔街上依旧人潮汹涌,普通行人偶尔在街上碰到戴口罩的,特别是戴口罩的亚洲人,就会远远避开:他们觉得凡是戴口罩的多半已经被传染了“武汉肺炎”。等到了三月末、四月初,情况掉了个个儿。放眼望去,满街只有扳手指数得过来的几个行人,基本都是戴口罩的,像我这样坚持不戴口罩到处跑的反而成了另类。还好我穿戴得很像执法人员(见下文),所以一直没有人找我的麻烦。整个4月份,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害怕被传染自我隔离,在网上当班,回家带孩子或者干脆丢了工作。讽刺的是即使后来颁布了强制店铺关闭的法令(食品商店奉命只在星期日关门,详见下文)政府公营的酒类饮品店却一直照常开门。而原来最热闹的市中心因为没有人敢去,几乎变成了无人区。市政府决定“废物利用”:从323号开始在原来闹市区的艺术广场上搭建简易帐篷诊所。专门用来无需预约为市民做是否传染“武汉肺炎”的快速检测。后来有人在网上开玩笑说:蒙特利尔之所以成为加拿大“武汉肺炎”传染和死亡率最高的城市,完全是因为有这种其它地方看不到的检测设施。


暂停营业的小店




变成无人区的市中心


建造帐篷诊所(24小时)


简易诊所内景(24小时)


第三幕:影响生活

       2020313日当地报纸上有一则新闻标题是:“您(法语里也作为你的复数翻译为你们)的生活将会改变”。总体上来说,Fish承认比起国内的防疫期生活,加拿大这边算是比较好的。首先公共交通没有停止,以公交车为例,将前门上车,后门下车改为封闭前门(只有司机可以用),乘客一律从后门上下车。因为北美地区公交车上所有的验票买票设施都在前门边紧靠司机座位右侧,也就等于大家都在合法坐霸王车。蒙特利尔市区内这种改变是318日星期三早上突然开始执行的。记得那天Fish按惯例坐公交车上班,想从前门上车。女司机摇手示意我从后门上车,结果本来排在第一位的我被后面两个乘客抢了先。一开始还以为是这辆公交车的前门出故障了,等看到前门部分和后面的客舱拉起了警戒线隔绝往来才猜到是怎么回事。有同事告诉我,其实这种制度一周以前已经在市区和郊区之间的长途公交车上开始执行了。311日,城里大多数学校宣布停课。大学以及大学预科开始推出网上学习计划。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公司同事里有兄弟俩是在校大学生,每周来公司做三天兼职(每次半天)。他们回忆说38日星期天还在准备考试,到星期三学校就突然宣布停课了,所有的考试都改为在网上进行。他们还肯定到419日星期天为止正好停课6周时间。我是同一所大学的毕业生,便采用了这个比较权威的日期。



公交车里的隔离线

        3月中旬公司宣布我们部门在防疫期间照常营业,集中在一个楼层办公并在短时间内(记得是同一天里)在办公区安装了消毒液喷射机、消毒纸巾分配器等装备。因为老板们此时已经在家远程办公了,召开网络会议时有同事向上级要求装备一次性塑胶手套和口罩。因为蒙特利尔城里这两样东西已经断货,只好绕道从美国进口。从时间上来讲手套是先到货的。但盒装手套只有小号和中号的,我手掌大戴不下,等于没有。记得手套运来之后争取了一个多星期,公司终于发了口罩,塑胶手套的尺寸也终于有大号的了。不过因为进货来源是美国“武汉肺炎”重灾区波士顿,很快厂家开始推迟交货,口罩又断货了,手套又只剩下小号和中号的了。这以后的整个4月份,公司的口罩供应时断时续,来货时也不过一次一盒,一盒2050个不等。而且每次口罩的种类都不一样。最先发的是最好的N95型口罩(也就是谣传里和卫生纸原材料相同的那种)量也是最大的,几乎人手一份。我领了舍不得用捎给母亲。后来就是比较差的一次性医用口罩,款式各异,甚至发过一次连带护眼透明塑料板的口罩。记得最长的一次口罩断货是4月最后两周,部门总管被隔离检疫(见下文),预定的口罩迟迟不见踪影,手套倒是发来了几盒大号的。好在同事们已经开始自行购买更方便呼吸的家用手工口罩和透明塑料面,一次性口罩反倒渐渐没人用了。


消毒液喷射机


N95型口罩,进货是该系列比较旧的型号,
戴起来外观像个鸟嘴一样,而且呼吸不畅。


数量过剩的中小号塑胶手套


蒙特利尔当地生产的塑料面罩

        随着市中心的人流逐渐减少,每天冒着风险上下班成了一种心理负担。凌晨630公交车站虽然有时只有我一个乘客,毕竟中途还有人上下;下班时偶尔甚至会需要排队等车。地铁站就不同了:上班时连续一个多月7点才过我走下地铁后都是使用某方向出站口的唯一乘客。虽然没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或者脚步回音那种程度,依然觉得自己一人独行很是怪异,不由担心在下一个拐角会碰到铁栅栏和该出口已经封闭停用的通知。走向地面的中途还真有一个被铁栅栏封闭的侧向通道。我知道那里本来通向一个小规模的地下商场。这更加重了怪异的感觉。下班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等拍了照才发现当时居然还有另外几个等车乘客像幽灵似地站在远处 当时在现场肉眼居然没发现。随便在哪个位置上车都能轻易在车厢里找到空座,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要知道以前下班时节我经常因为嫌人多太挤特地不上车等下一班呢。下面那张地铁中转站员工为座椅消毒的照片是我特意扫描收藏的。要知道清洁工人背后的那个地图看板正好就是我每天下班站着等车换线的位置。从周一到周五一成不变好几年了。只要掐准时间,无论谁都可以在这里轻易找到我。Fish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如果空空荡荡的地铁站台和车厢会让我都感觉不舒服,那些比我更喜欢人群的家伙怎样心情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还记得二月底的时候,为了应对疫情发展,地铁公司决定每周清洗一次车厢。那会儿当地报纸刊登了一幅漫画:地铁站保安拦住了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告诉他现在清洗车厢还太早。那位“宇航员”抗议道:“我只是普通乘客!”420日在地铁站换线时看到电视屏幕广告,现在地铁车厢、站台闸口、售票机乃至公交车扶手都是每天清洁消毒了。世事无常,竟至于此。也就是在这段时期,我开始留心收集各类相关资料,决定把蒙特利尔防疫期间的生活经历完整地记录下来。



空荡荡的地铁站和出口


中转站内景(剪报收藏)


地铁站保安



宣告每天清洁的广告(24小时)

       老实说以上这些改变都没有对Fish的生活产生实质影响。接下来蒙特利尔各中餐馆的关闭才是真正让我方寸大乱的剧变。319日,在蒙特利尔比较繁华的Decarie大道上,我下班后购物时发现常去光顾的几家中餐馆纷纷挂起了“免战牌”只接受电话网络预约外卖,不再开门供应堂吃饭菜。几乎所有的餐馆从此店门紧闭,连进店只叫个外卖带走也不可能了。我说几乎,因为那天我在地铁站斜对面的街口上还真找到了一家还开门营业的中餐馆。那是家讲广东话华侨开的粤菜馆,一贯是全年无休,节假日都开门营业的。别人周末中午12点才开门;他家11点半就开了。心里盘算还是按老规矩来,星期五到这里吃晚饭。第二天也就是320日星期五,我下班后急急忙忙赶到那家粤菜馆,却发现连这里也店门紧闭,挂起了“免战牌”!心里不由得后悔:非常时期还管什么规矩?昨天星期四趁它还开门破例去吃一顿有多好啊!那为什么没有去吃呢?说来惭愧,还不是因为星期三我才在那家店要过一份左公鸡外卖带走,觉得间隔太短不好意思呗。没办法只好打道回府,把冰箱里的剩菜搜刮一空,搞了一个四不像的大杂烩,结果星期六不买菜就得饿肚子了。东西入口,味同嚼蜡。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星期五晚上在家生火做饭了!中餐馆关门之后,我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华人超市的熟食柜台了。于是从这个周末开始,我每次去华人超市都直奔熟食柜台,点菜的量也是平时的两倍。柜台服务员都开玩笑说我吃得完么?他哪里知道,我此后每天下班回家,忙完晚饭就得烧第二天上班要带的午饭,把吃不完的熟菜都放在冰箱里,当现成材料能拖多久是多久。不出所料,到4月第二个周末连熟食柜台也停止营业了。在那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我买的最后一盒鱼香茄子剩下的汤汁都馊了才舍得倒掉。读到这里应该有人会问:“中餐馆不是还提供外卖么?你打电话定餐不就行啦?”问题是作为老主顾,我知道这几家中餐馆本身都没有外卖人员,电话外卖都是由本地的外卖公司提供中介服务。这些“专业”外卖员我在餐馆用餐时也经常看见,我认为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像国内外卖员那样专业,穿戴全套护具工作,定时消毒什么的。自己知道的店尚且如此,不熟悉的店就更别提了。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还不如彻底断绝吃中餐这个爱好。到本文发表为止,我已经连续1个多月没尝到真正的中国菜了。(我用方便面和速冻饺子拼凑起来做成的云吞面当然不能算数!)对于中餐馆的关闭,我认为真正的受益者是麦当劳快餐店。这些店本身就有所谓的不下车外卖服务窗口,这些窗口在防疫期间简直成了麦当劳的摇钱树。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吃得太多,缺乏运动,发胖要减肥了。


中餐馆挂起免战牌

       Fish在此大胆地提一句,2020年防疫期间,特别是我个人反对的330日以后的各种新法规生效之前,有一些好的改变改变甚至可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举个例子来说,法律规定加拿大是英语、法语双语国家,而使用法语的从书面上说是全国各地的法国移民后裔,其实因为历史原因(英国兼并法国殖民地),只有魁北克一个省的全体居民都讲法语,而且公开拒绝讲英语。魁北克省地区一直有独立倾向,最近一次争取独立的全民公决发生在1997年,带头的独立派领袖是当时的省长杰克·巴里梭。据说独立选举失败后,这位省长下台前曾私下抱怨:说英语的新移民出卖了魁北克独立。移民当地的一般是以能说流利法语的前法国殖民地居民为优先。来自亚非拉美哪一洲,皮肤啥颜色,宗教信仰这些都不重要。当然不会说的也有,来了政府免费让你去上法语补习班。新移民在当地生了孩子,在家里讲哪国话政府没法管。但是等孩子到了上学年龄,免费的公立学校都是讲法语的;当然家长可以掏钱让孩子去上英语私立学校还有中文补习班什么的。到大学预科孩子成年才可以自己选择进入英语学校。当地语言矛盾之剧烈,估计世界上也找不出几个类似的地方。地铁、公交车报站完全是法语,听不懂拉倒;安全楼梯、紧急出口等设施一律用法文标注。老移民告诉过我,早些年蒙特利尔各个地铁站的售票员明明听得懂英语,却偏偏跟你摇头装糊涂。态度好一点的是不论你用英语怎么提问抗议,人家都用法语来回答你。

        魁北克省是罕见的、合法拥有语言警察的移民地区。那么语言警察是干啥的呢?打个比方说,你是个开饭馆的华裔移民老板,它会派便衣装成顾客来看你的菜单上写不写法语?门上的欢迎词包不包括法语?账单上除了阿拉伯数字是不是用法文?如果你坚持饭店要用中文招牌那没问题;但是在中文边上仍然要求用法语说明一下你是卖粤菜、川菜,还是泰国菜。坚决不用法语的罚款,屡教不改者停业整顿。如果你决定不开饭店了改开个成衣厂,语言警察会定期通知你何时登门检查消防设施以及机器设备,比如发现美国制造的设备上只有英文没有法语说明照罚不误。它还会不定期抽查你雇佣的工人会不会说法语?你自己和其他主管会不会读写法文?不懂?准备受罚好了。不服气要打官司?可以,但请不要忘记雇一位会讲法语的律师,否则政府会给你指定一个…….和新移民找到第一份工作可获得政府补贴并驾齐驱的规定是各企业单位必须优先招收一定数量的当地讲法语居民,特别是残障人士。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到了20203月下旬,蒙特利尔市疫情逐渐严重。当地的各个地铁站突然冒出了一则广播通知,先是用法语说一次,再用英语重复一遍,并每隔一段时间(大概半小时)重复播放。通知内容大概如下:“各位顾客请注意,为了更好地防止COVID-19病毒扩散,请遵守以下规则:在月台上以及交通工具里拉开间距;需要咳嗽时请用臂弯处挡住口鼻;使用公交服务前后都请洗手;如果您出现发病症状,请勿使用公交服务。谢谢合作!”(以上由英语翻译,法语里称呼略有不同,是旅客而非顾客。)地铁站里使用双语广播通知,这在法语根深蒂固、唯我独尊的魁北克省地区绝对是空前之举。等到了422日,地铁广播里面还出现了只有第一句,也就是要求乘客之间拉开距离的“缩改版”双语通知。


公交车站防疫警告牌
既有法语,也有英文


第四幕:两个老人

        早在2月底3月初,Fish还能在中餐馆享用星期五晚餐的时候心里就很清楚,疫情高峰即将来临。面对这场现实生活中的生存挑战,只有提前构筑心理防线,小心自律行为者才能胜出。314日,因为防疫措施突然转严,Fish下班后特地去本地最大的药店之一观察,发现店里贴着通知,宣布口罩、消毒酒精和急救药包已经断货。当时还没有看到排队,只是店里有很多人正在抢购卫生纸,而我按原计划只买了一瓶漱口液,招来一片诧异的目光。接下来在不远处经常去的一家本地超市,我在收银柜台碰到一位89岁的希腊老人,身材高大,精神矍铄,全身完全没有口罩手套之类的防护。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个子稍矮的年轻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儿子,结果一问之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起来购物的希腊同胞而已。买完东西,希腊老人在我之前离店,年轻人去停车场取车,他提着购物袋在街边等候。我因为等信号灯过街又和他碰见,随便用英语闲聊了几句。我好奇地问他如此招摇逛街难道不怕感染“武汉肺炎”么?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1941年德国纳粹入侵希腊(老人用英语说的是1944年,应是口误),那才叫可怕呢!”3天之后我本来早在6个月之前就约好了去家庭医生那里做年度体检。为此还提前2周请了假。谁知道在这约会前一天下班回来收到电话留言:因为“武汉肺炎”流行的关系,医生要我不必亲临诊所,改为在约定时间通过电话进行口头年检。结果电话门诊之中不可避免地触及了“武汉肺炎”这一敏感话题。医生说的很多针对“武汉肺炎”的预防措施其实我早就在网上看到过了。只有其中一条满新鲜:他很肯定地告诉我“武汉肺炎”病毒在常温状态下在干燥表面可以存活2小时,而在潮湿环境里可以存活56个小时。我不知道这情报他是从哪里搞来的,反正以后我虽然坚持不戴口罩上街,但出门一直都戴上手套并尽量远离人群。下班后只在晴天购物,雨雪天则尽可能直接回家。这位家庭医生是越南人,我和他在电话里用英语沟通多少有些吃力。我告诉他最近我凌晨3点左右会有轻微盗汗现象(英语里我只能说出汉)。他建议我去医院验血。我反问:“你之前才说过不要去医院,有交叉传染危险的啊?”医生含糊表示,如果觉得有病还是得验血,医院去不成可以去找公立卫生所(CLSC)。其实本地人都知道习惯上去公立卫生所排队的病人比医院还多,看来家庭医生也被疫情搞得心神不宁,有点混乱啦。结果他虽然把验血表格从网上发了过来,我却一直没去验血。


无防护作业的电焊工

       319日,加拿大魁北克省(以下简称魁省)出现了第一宗“武汉肺炎”死亡病例。死者是一位住在养老院的当地老太太,因为接见过出国旅游归来的亲友而被传染。一开始我常看的那份当地报纸还对死者的资料保密,后来另一份报纸登出了死者资料,但是那名字实在普通,就好像中国人姓名里的张三、李四一样,所以我也就没记住它。顺便提一下,此后魁北克省的多家养老院成了疫情重灾区,食堂关闭,老人们闭门不出,三餐都由专人送到门口……养老院简直成了变相的监狱,甚至传出有老人因为缺乏照顾而活活饿死的人间惨剧。此刻查实的被传染病例全省不过94人(全国621人,外加35个未确定病例),但在媒体积极炒作之下,大众对“武汉肺炎”的恐惧已经达到顶点。323日,天降大雪,我下班后照常去当地超市购物,发现店门口开始有人排队购物。头几天还是抢购卫生纸,但很快就变成为了蜗居囤积食物了。327日虽然是星期五,气温已经升到零上五度左右,我的心情却出奇的差。早上依旧五点半就得起床上班,冒着被传染的危险搭乘公交地铁赶到公司,因为管制加强还要刷卡进门签到。这都还罢了。上班开始才干了一个半小时,大楼里突然响起了火警铃声!于是只好又穿起大衣和靴子,匆匆下楼疏散。在大门外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心里庆幸着还好今天比较暖和,风也不大,否则没病也得冻出病来。救火车来了检查无事是虚惊一场后开走。本打算回公司后先喝一杯热巧克力暖暖身子,却被同事叫住打了个岔,忘了喝东西就直接干起活来。临近下班主管开会通知下周公交车可能减少班次,让我们几个靠公交上班的伙计想办法利用网络搭车(Uber)上班,第一次先自己垫付车钱,接下来争取报销…… 下班路上才想起来常去的中餐馆早就全部停业了,不能按习惯吃馆子,忙累到第五天还得回家烧饭!想回家也不能直接回去,还得绕路去超市买吃的。活该倒霉要出事,就在前文提到过的同一家超市入口处,我偏偏碰见一个全身包得像粽子似的阿拉伯老头子。要不是那身皱巴巴的运动服,光看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和塑胶手套的话,还真会以为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跑出来了呢。话说超市这几天也把防护等级提升了。在入口处两道自动门之间安装一台可以喷洒消毒洗手液的机器(不是正规的喷射机,而是用木板包上塑料消毒液瓶的山寨版)。但见有不少顾客在机器前排队,准备洗手消毒后进店。其实上次进店时我就看到过这台机器,却不肖去用 那消毒液浓度太低,聊胜于无;我离开公司时在手上喷的那才是正宗名牌产品呢。不过现在超市店门口有一个黑人店员戴着口罩和手套把守,看这架势不洗手是不让进店了。于是Fish只有勉为其难去排队。这时候已经有了在公共场合保持所谓“社交距离”的说法,不过标准混乱,从1米到2米众说纷纭。而且店家还没有在地上画出“两米线”,只能靠目测估计。


某水果店里贴的“社交距
离”白纸黑字写的是1.6


后来某杂货店门口
画出的“两米线”

       当时我就排在那个滑稽的阿拉伯老人背后。哪晓得这个阿拉伯老头居然有种族歧视,他自己明明离前面那个黑人很近 绝对连半米都没有,却因为我的亚洲面孔,存心想把我赶远,他一开始转头冲我挥手,我就不乐意了,故意装傻给他一个微笑。他便用法语连珠炮似地嚷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晓得,居然还笑!”“就是他们把病毒传播到这里来的!”“无知的家伙!快点回家去吧!”(最后半句在法语里是双关语,有侮辱新移民,让其滚回老家去之意。)首先说明一点,我从小就认为看人不能看肤色种族(外表),而是要看其言行举止,也就是所谓灵魂的折射。别的不说,我现在这份工作的入门师傅就是个阿拉伯人,平时见面喜欢开个玩笑什么的。今天我疏散到街上正好又碰上他,就走过去想打个招呼。人家连忙摆手让我不要靠近,当时我还以为他在拿保持安全距离的新法令开玩笑。等警报解除回到公司,听到他咳嗽才知道他是真的病了。这也成为当天我心情欠佳的原因之一。同样是阿拉伯人,现在店里这个老头背对着我半转过头,嘴里不干不净,还活像赶鸭子似的冲我挥手,拿人当小猫小狗哇?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这么一闹,Fish也就拉下脸来,存心找他的晦气了。当时我继续装傻,微笑着站定位置就是不动。我早就看透这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他要有胆量,过来碰我一下试试看?结果这个不值得尊重的老头子低吼了一声,离队退到洗手机一侧。倒忘了这么一来他自己就离那个黑人店员太近了,早已超越了那个所谓的安全距离。店员瞪了老头一眼,没办法往门外跨出一大步躲开了。把这个讨厌的种族歧视者赶走,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匆匆洗手进店购物去了。到了店里才发现为了防止感染,店家把购物塑料篮收掉了。敝人从没有空手买过东西,只好一手拎一把香蕉,一手提一瓶饮料,敷衍了事而已。2020329日,加拿大首都渥太华,议会向联邦政府发出正式抗议,指出政府对“武汉肺炎”的各类措施在设定和执行时缺乏透明度,很难把握分寸尺度,会造成民众困扰和滥用职权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可惜这个抗议来得太迟了,很快以魁北克省特别是蒙特利尔市为首的疫情重灾区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家超市贴出告示
采用标准的两米间距


对政府抗议新闻插图(网络)

第五幕:陷入混乱
  
       就我个人而言,2020330日是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前,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认为政府举措合理,对防疫有利,咬牙努力配合;在此之后,我认为政令混乱,已经没有道理可言,拒不执行并找机会准备反抗(写这篇文章就是反抗的一部分)。我认为蒙特利尔乃至整个魁省的这次疫情完全是标准的“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你如果要问我选哪个人来负“人祸”部分的责任,我会把自己神圣的一票投给魁省现任省长福朗索瓦·勒高特。这位省长的姓氏勒高特(Legault)和那位二战时期著名的戴高乐(Degaul)将军很像。这两位大人都说法语,而且一样爱出风头。别的就不说了,这位省长在疫情严峻之中决定每个星期四晚上都举行关于“武汉肺炎”疫情最新境况的电视新闻发布会。在整个魁省乃至加拿大境内,这位省长毫无疑问是出镜率最高的政治家,下超过了蒙特利尔市长,上超越了加拿大总理。估计戴高乐将军在天有灵也会嫉妒不已。目前我手头上最早的省长新闻发布会照片是319日的。各位可以设身处地为省长考虑一下:每个星期都要上电视,每次的内容都不能重复。此外还要考虑播放的影响效果等等。虽然省长自有他的一班人马导演策划,但是他们都是不用出门上班购物的政府官僚。时间一长,政令混乱,脱离现实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一开始类似“2米线”和公交车隔离线之类的东西还算有防疫方面的道理,但分水岭之后的新法令绝对是背离民心、打击士气的。首先是330日当天生效的公交/地铁车次减少事件。在省政府高官看来,如果全省人民都响应“呆在家里”的号召,那么公交车和地铁应该都是在跑空车了。于是他们决定减少车次,以防浪费宝贵的燃料和人力资源。问题在于即使是在4月份疫情最高峰的时刻,还有像我这样的第一线工人每天奔赴危险的传染区域上班。而我每次坐公交车都没有发现自己是车上唯一的乘客。(可以是公交车站上等车的唯一乘客)。省长批准的这一法令等于是强迫原来乘坐23辆不同交通工具的平民百姓去挤同一班车,增加他们之间交叉感染的机会。这是典型的“谋财害命”:把经济利益凌驾于公众生命安全之上。出于个人选择,我一直不使用智能手机,也没有用过公交公司放在网上取代普通时刻表的所谓“即时更新时刻表”。没吃过猪肉不等于没见过猪跑。Fish很快就在公交公司网站上找到并熟悉了这个系统的操作。我把这个新系统戏称为“雷达”。每天早上我都会在吃早饭的时候上网,先看当日的天气预报。然后在准6点“雷达开机”,侦查接下来5班公交车的到站时间。过10分钟后随着早餐结束,“雷达关机”并关闭电脑,做上班前的准备工作。基本上每天上班我坐的都是清晨630的那班车,下班则是410左右的那班车(有时下班后还得购物)。因为接下来车里的乘客只会越来越多,变得越来越不安全。


省长福朗索瓦·勒高特
319日发布会上
24小时)


“雷达”画面截屏

        转眼就是四月,因为从330日开始实行的各种新错误指令,整个蒙特利尔地区开始出现秩序混乱。先是41号银行门口上演了排队兑现政府支票事件。加拿大是个福利制度相对健全的国家。联邦政府和魁省政府一直定期给予新移民、单亲家庭、退休老人以及残障人士固定津贴作为生活补助。这些津贴一般是以支票的形式发放,为了防止有人作假冒领,规定必须在每月的第一天兑现。类似的规定也适用于房租,我以前都提前写支票付房租,支票上的日期是本月一号。到了2018年房东通知我按照法律支票过期无效,我哪天交租,就得写哪天日期。可是因为疫情的扩散,从三月底开始大部分银行柜台都已经关闭,少数几家还没有关门的分行几乎被急着兑现支票的人群挤爆:官厅的老爷们居然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忘掉了!其中在蒙特利尔Parc区不得不出动警察疏导人群。呜呼,我曾经在那个区住过,记得那里确实人口密集,街边商店林立,几乎每家银行都开有分号。结果现在变成一团糟。42日,当地报纸《24小时》再次强调公众在公园与超市一定要保持2米的“社交距离”,在此之前实际距离只有1米(其实在公交车上一直很难做到2米间隔),我甚至在地铁站的法语广播里听到过在车厢内应该至少保持“两掌宽距离”,后来这段话很快被删除了。我听同事说过一则关于处罚在公园里聚众集会的冷笑话。且说蒙特利尔郊外某公园里有两位邻居在散步时偶然相遇,很随便地互相打了个招呼。没想到立刻就有纠察人员走过来要罚款。原来聚众集会的定义人数是250人,不知道啥时候变成连两个人见面打招呼也算“集会”了?早就有人批评过纠察队员滥用职权,随意制订处罚标准,从这个故事看来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四月本市的最大新闻是几个休学在家的少年儿童忍不住寂寞跑到公园去踢足球。被警方发现后立刻抓捕遣散。事后每位少年的家长都收到了一张金额为1600多加元的罚单 相当于最低工资劳动者一个月的工资。理由是这些小家伙纯属顶风作案:此前广播报纸上已经呼吁居民不要在公园里聚集,避免造成交叉传染,否则政府将考虑关闭所有公园。据统计,截止421日,蒙特利尔警方针对疫情发出不少于1000张罚单,面额从1千至6千加币不等。全省范围内警方开出罚单约2600张。

公园里的巡警


巡警登门

       44日周六,由于省长大人宣布(从45日开始)魁省整个四月的每星期日出售食品杂货的商场强制关闭休息的新命令生效,再度在大众当中引发恐慌。为此我在常去的华人超市门口排了40分钟长队。在这之前周末两天都开门的情况下,虽然交钱的时候也会排一阵队,但决不会超过15分钟。省长发布这道法令的理由是食品零售行业的店铺一周7天都开门营业,他们的员工太辛苦了,应该给一天假休息一下。我的老天爷啊,这些政府官员知不知道食杂店的员工都是轮班作息的?哪个冤大头会像他们想的那样连续干满7天?别人我不知道,我认识一个当地人负责在超市上货,每天早上忙完就累得不能动了。而我常去的那间超市每个周末和平时的售货员基本上是两班不同的人马,我去的次数多了,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可以认脸。星期天食品店一关,周末两天的采购只能合并在一天执行,还没得选必须是星期六!本来不用排队也变成必需了。的像我这样每天上班的全职劳工只能浪费自己的星期六休息时间去排队购物。最可恶的是老天爷也出来帮倒忙:整个4月份蒙特利尔的周末都是星期六晴天,星期天阴天。星期六我购物排队回家烧了午饭吃下去,已经没有力气洗碗。只能先午睡一下补充体力。本来只想睡10分钟的,结果因为太累居然睡过去1小时。原来洗碗之后就是我最重要的绘画时间。有多重要呢?让我引用《东周列国志》里的文言文:“国之大事,在战与祀。”也就是说如果我把自己比作一个国家的话,绘画对我而言相当于战争与祭祀那样必不可少。每个星期六损失数小时(除了午睡,排队也占用了绘画时间),星期天又因为天气原因不能补画。最绝望的时候我甚至考虑过每周找一个晴天请假在家补画。可是因为隔离检疫法令,偏偏还没法请假。先是一位同事31号去法国旅行,329日辗转逃回加拿大后还要依法隔离检疫14天,这整一个月零14天我得代她的班。414日人终于回来上班了,我交接各项后才想歇口气,谁知接着更大的乱子就开始了。




食品零售超市星期日关门,
导致这要排50分钟的长队
从停车场的一端排到另一端
真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不容易排到店门口,
回头一看,身后队伍
仍绕过半个停车场周长

       我个人亲历与“武汉肺炎”病毒最近的距离仅仅是隔街相望。415日星期三大约930的样子,我所在的保险公司突然召集全体员工开会,因为法律规定每个人得保持2米间隔,每间办公室最多呆得下2人,整个一半楼层都被“挤满”,发布消息的人大声喊叫以保证全体都能听见(可怜这么大一个公司连扩音喇叭都没有!)。通知完这半边楼层,还得到另外半边让剩下的人集合再开一次会(这栋楼里只有我们这个楼层还在办公)。会议内容梗概如下:,前面那个周末有传染上“武汉肺炎”的员工偷偷溜到街对面公司新大楼取私人物品。到星期一晚上事情曝光,公司被迫封闭并清洗了整栋楼。问题是星期一上班时间进出新大楼的所有人员都得依法回家隔离检疫14天。我们这边正好有4位同事周一去过街对面的感染区,也在隔离之列。他们大多是从事疫情期间最危险的职业:邮件处理。当天我和另外2个人就被叫去紧急培训,试图取代这4个人的空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到下个礼拜一公司又紧急开会了,这次因为无人主持变成了网络会议。原来就在上个星期三开紧急会议的那一天,又有一个感染了“武汉肺炎”的缺德鬼混进了刚刚清洗过的公司新大楼。于是乎,街对面我们的团队又得再隔离检疫4个人,而这次被隔离的居然包括了我们部门的正副主管!正常的业务活动陷入混乱。在家隔离的主管们不得不在召开网络会议遥控指挥。当天下午5点,不止街对面的新楼,连我们所在的旧楼也被迫关闭杀菌清洁……真是闹了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光用乱套了已经不足以形容4月最后两个星期我的工作状态,应该用失控来形容更为贴切。我都记不清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了。





上午收邮件(过磅称重并分类记录),
下午寄出(机器封口按重量印邮资)
这就是我4月份最后2周的工作内容

       由于这些公事我忙得焦头烂额,后来上网看新闻才知道43日星期六那天在蒙特利尔Sherbrook小区发生了这么一桩事:当天下午5点左右,一名保安在当地沃尔玛超市连锁店门口停车场和几位顾客发生了争执。显然当时那辆车上肯定坐了不止一个人,而根据刚刚生效的新法令,该超市不仅会在星期日关门歇业,而且每辆车上只能有一位乘客被允许下车进场购物;其他乘客只能等在停车场上。争执的结果是一位男性顾客情绪失控,直接开车撞向保安,导致这名被同事称为“很有耐心”的保安当场伤重身亡。这件事没有后续新闻报导,唯一的正面效果是我发现把守办公楼各个出入口的保安们待人接物比以前客气多了。47日, Fish在常去的那家超市看到,一度被抢购一空的粗纸卷(在北美地区当作一次性抹布用的)又上架了,价格飙升到11.99加币一包(一包两大卷,每卷展开约30厘米宽三米长)。同一天,在我常去的那家超市售货刷卡不收现金的规定废止,但只有到特定的柜台才能付现金购物。411日, 虽然一肚子不情愿,我还是在常去的华人超市门口排了50分钟队。进了门却发现最后的阵地沦陷:超市的熟食柜台终于关闭了!一时间魂不守舍,连原计划想买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我还记得《三毛流浪记》里国民党统治大陆的时期,学生游行集会时总是打出“要吃饭,要自由”的标语横幅。魁省的官老爷们再这样胡乱折腾下去,奉公守法的升斗小民恐怕只有饿死的自由了!


保安被害现场


粗纸卷再次上架


关闭后的熟食柜
台前堆满了货物

       413日星期一,330日开始实行的公交减少服务车次终于结出恶果。是日为复活节长周末之后第一个星期一。按照习惯当地有部分企业星期一放假,而另一些则在周五就提前放假。每次复活节前各单位都要提前决定是周五还是周一休息,一般很少有周五一直休息到周一连放四天假的。我所在的公司就是星期五到星期日连放三天假。且不说因为星期日食品商店关门,我必须投入周五、六连续两天去各商场排队购买下周的食品,下面单讲星期一这天的情况。是日风雨交加,虽然气温平均有910摄氏度,因为没有阳光,整个白天地面都湿漉漉的,乌云低垂,暗如黄昏。我按照330日起养成的新习惯准6点打开“雷达”,发现我要坐的公交车居然在已经减少车次的基础上还按老规矩执行“节假日特别时刻表”。这下我每天都坐的、六点半的那班车被取消,最近的一班车是614到站,下一班则要等到645了!十五分钟内赶到车站根本不现实:我刚吃过早饭,剩下的切片蛋糕要放回冰箱,盛豆浆的杯子要洗干净;把上班要带的工作午餐从冰箱里拿出来打包放进背包最快也要一两分钟;穿衣服要花四五分钟;加上从住处步行到车站就是好天气也需要五分钟时间,更别说这种鬼天气了。最后我是按照正常时期赶630那班车的习惯于620出门的。在可以目视车站的最远距离上我发现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排队了。于是Fish按应急方案继续步行,一口气走到将近一公里外的更前一站。这一站正好设在一个公园边上,三月底已有规定公园里不得有人群聚集以防交叉传染。加上恶劣的天气情况,果然不出所料,这星期一我是从该站上车的唯一乘客。纵然如此,因为首发站就经过居民区,车里早就客满。我顶风冒雨多走一站路得到的奖励仅仅是抢到这辆车上最后剩下的一个空座位。由于这班车挤满了人,司机在又开过两站之后,在有很多人等车的第三站根本没有停车就直接开过。车里乘客之间的距离不要说两米,连二十厘米都没有!因为下雨为防潮没有带相机拍照。记得车号为38-094 车次时间预定为645 实际上迟了510分钟。


雨天没有拍照,这是剪报
里面公交车厢内拥挤状况
24小时)

       下午回家简直就是噩梦重演。不仅站台上人多到大排长龙,而且风大雨急,甚至还零星飘了些雪花。虽然当地人素质良好,没有出现推挤吵闹,但是场面之糟,群众脸色之难看,实为本地防疫紧急状态开始以来所罕见。事后作为补救措施,公交公司在比较大的起点站安排了纠察人员限制上车的人数。问题是纠察管得了起始站,司机却无法控制中途各站上下车的乘客人数。430日我亲耳听到一位纠察向某位未能挤上公交车的女士解释:在首发站每辆公交车坐上15名乘客就算客满了,必须立刻关门发车。然后估计途中会再上3名乘客……听到这里我就知道这完全是空谈,不用继续听下去了。这路公交车我连续乘坐了九年,几乎是每天从起点坐到终点的,除去始发站和终点站,数得出来沿途共有18个站点(有印刷路线时刻表为证)。这么多站点中途估计只上3名乘客?何等荒唐可笑的估算啊!顺便在这里提一下蒙特利尔市在防疫时期搞的所谓“彩虹运动”。这是一个市政府旨在稳定民心,以关注群众心理健康为重点的活动。它的主体是一段动画,以蒙特利尔最主要的四个地铁线路的代表色橙、黄、蓝、绿为主,再加上红色和紫红色,不断地画出彩虹。下面再配上法文:“一切都会好起来”(Ca va bien aller…)。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很多人家店铺临街的窗户都贴上彩虹图案和口号。就连我们单位都收到几张空白的彩虹添色游戏图纸,要员工自发填色四处张贴。我坚决拒绝参加这种低智商/趣味的活动:工作不熟,吃饭不饱,体力衰竭,士气低迷,还白花力气搞什么精神建设?大概因为Fish的爱好是绘画,眼睛比较尖,我注意到公交车网站(也就是“雷达”所属网页)下方的彩虹只有半条,法语口号前面却多了半句“让我们保持距离”,字体比后面的口号还要大好几倍。也不知道哪一条彩虹才是最初的原创?可惜彩虹虽好,总是空中幻影。法语口号的选择也很荒谬:殊不知医生对垂危病人最常说的一句谎话就是“一切都会好起来”!比起空头支票般的“彩虹运动”,我更注重实际行动。市政府总算言而有信了一回:按312日新闻发布会时定下的时刻表,于417日按时将封存的出租自行车放回了街边供民众代步。


起始站纠察人员



虚幻的“彩虹运动”


出租自行车归来


第六幕:草草收场

       还记得本文开始Fish质疑魁省卫生部门应对“武汉肺炎”的能力么?现在是时候总结一下了。截止202057日,魁省确诊“武汉肺炎”感染者32238人,其中蒙特利尔市区17918人;全省感染后死亡2631人(全加拿大死亡超过4千人并逼近5千人)。此外1836人必需住院治疗,其中有224名住在重症监护病房。魁省80%的感染者生活在蒙特利尔地区,当地患者死亡率为每百万人720例(常驻人口2百万)。从总数上来讲,蒙特利尔已经成为北美洲“武汉肺炎”死亡率最高的城市之一,仅次于波士顿和纽约排在第三位。从2020228日到55日,蒙特利尔公共卫生局花了将近4250小时的办公时间,记录确诊了17000多个感染病例。每个病例输入记录时间约合15分钟。各位读者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传染病控制处乃至整个公共卫生局还在使用已经过时的传真机来发送/汇总病人信息!相对于魁省迟迟没有完善卫生办公系统,加拿大其它省份早在2017年就完成了卫生系统的网络化。(本段开始除括号内部分资料来源为《蒙城华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吃过轻敌苦头后加拿大方面对“武汉肺炎”当然一直不敢放松警惕。就魁省而言,表面上整个4月份蒙特利尔市的公交系统仍保持运行,但一部分居民其实已经失去了行动自由。45日我的代理公司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一封信 那实际上是使用公交系统在市内上下班的通行证。在整个20204月份里我一直随身携带此文件的打印稿,却根本没有人来查问我。不过某位居住在城郊的同事表示真的在长途公交车上被盘查过。418日星期五下班, Fish在前面提到过的地铁站转线等车时,遇到四名结伴巡逻的警察。这几位直接走到月台靠近车头第一节车厢的位置,然后开始闲聊。他们习惯性地聚成半圈,彼此之间完全没有达到2米安全距离。呜呼,执法犯法,此一例也!好笑的是周一的报纸头条新闻居然是警察要求政府展开调查,因为有两名在地铁站巡逻过的警察感染了“武汉肺炎”。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我心里嘀咕着不知那两位被感染的警察有没有遵守保持2米安全距离规定?


四名结伴巡逻的警察

        Fish从小有个习惯,穿衣服以自身舒适为第一考量,根本不在乎好看不好看,名牌与否。记得小学参加暑期国画培训班,我上台领奖状时身穿一件满是破洞的黄色汗衫,引起全场侧目。成年以后算是有了一点个人品味,喜欢穿迷彩裤和深冷色系衣服,也就是说和执法人员穿得很接近。先是大学时期经常有人找我问路 错把本人当成巡逻保安了。老实说我认为穿着固然会产生误导,但精神气质也是一个因素,我的祖父辈一个是省厅级干部;一个是师团级军官,大概从小耳濡目染,吸收了某种公职人员的威慑力。323号前后,有一天雪下得挺大,我出了地铁站之后在蒙特利尔街头大步疾行,路过站边一个慈善机构安置的、专门收集旧冬衣的大铁箱子。当时有个黑人很好奇地站在箱子前面张望,看样子还想去摸一下。看见我迎面走来,那位黑人立刻站好,两手下垂,手指伸直外展,表明自己没有武器。这是战乱国家的老百姓除了举手投降之外的另一个常见动作。我知道又被误会了,只得点点头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其实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行人,当时心里想的只是到街对面的水果店买点果汁和汽水,因为赶时间排队的关系走的不觉快了一点。加拿大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蒙特利尔当地防疫警戒最初的松动迹象其实早在2020414日就出现了。经过那个噩梦般的13号星期一(参见上文),很多蜗居在家的人再也受不了了。趁着接下来的晴天纷纷出门透气,不顾禁令的违规行为比比皆是。首先这天Fish注意到一直不见踪影的清洁车终于上街打扫卫生了。这是一个重要信号:虽然防疫期间一直有人定时收垃圾(向收垃圾工人致敬!),但处理垃圾的私家公司和市政府直属的清洁队完全是两回事。这天我又一次被误会成纠察:回家路上Fish碰见一对穿着前卫的年轻阿拉伯情侣走出来逛街,故意当着我的面搂抱亲密接吻。那女的狠亲男朋友的脸颊居然啪啪有声,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四川话里把接吻叫做“啵啵”了。看来他们想向执法者示威,可惜找错了对象,我只能苦笑着走开了。


垃圾工人坚守岗位


清洁车恢复出动

       422日,蒙特利尔当地报纸称北美最大的城市纽约宣布当地“武汉肺炎”疫情开始降温。那里曾创造过24小时内因感染“武汉肺炎”连续死亡100人的北美洲纪录。消息传来,蒙特利尔地区乃至全加拿大不少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接下来省长大人却站出来泼凉水,决定把防疫截止日期从54日延长至522日。前面说过那位省长大人每周四进行关于“武汉肺炎”防疫状况的新闻发布会。大概是上行下效罢,423日星期四蒙特利尔市也召开了一次会议,总结到目前为止疫情对本市经济造成的损害。最乐观的估计疫情已经给本市造成93百万加元的损失。悲观判断可能达到将近2.8亿加元。女市长决定取消一些夏季惯常的工程建设,紧急冻结1亿加元作为储备基金;同时宣布今年全体公务员将不会按惯例加薪。反对派表示市政府过于依赖省和联邦(中央)政府支援,自身节省开支的力度不够大,很可能是杯水车薪。同样是422日这天,因为不是星期六,Fish下班后第一次未经排队就进入了常去的超市。还特地试了一下用现金付账的特殊柜台。记得几天前报纸上又“丢炸弹”宣称全魁省75%的养老院都被“武汉肺炎”感染,却完全没有全家出动帮老人搬家的狂潮。可以说和我们公司的故事类似,这是典型的“狼来了效应”:只要出现一个病例,不管轻重就把其活动地段全算传染区,所有人都得隔离,请问隔到最后还有人能幸免么?大家排队购物,连饭都吃不饱,在自己住处谁还会去管什么2米“社交距离”?估计像我住的这种通道狭窄不能让两人并肩通过的老式公寓楼不被全部列为感染区才怪。因为害怕交叉传染,本来每天按时间段分班去各个养老院服务的义工被限定只准去一家养老院,工作收入减少,怨声载道。而养老院缺少义工,真的会出现饿死人的惨剧。闹到最后不得不向军队求援,用士兵顶替缺少的人手才勉强平息了这场风波。


一座典型的魁省养老院


暂缺魁省养老院内部图片
这张是法国养老院内景
也是“武汉肺炎”重灾区

       谢天谢地,4月中旬一度传说蒙特利尔要像武汉那样戒严,彻底封城到底没有成为事实。3月初出现的各种谣言到4月底也终于有了结论。抢购卫生纸当然是浪费时间瞎胡闹。专家还在报上辟谣称以前抢购囤积消毒杀菌药水也是没有必要的,其实普通肥皂就可以有效杀灭包括“武汉肺炎”病菌在内的多种细菌。我常去的那家超市拆除了门口那个山寨版的消毒液喷射机,改建为一个使用普通液体肥皂的洗手池。但是为了安抚民心鼓励民众从54日开始出门复工,市政府依旧在地铁站过道里安装了不少消毒液喷射机。可以说这是一个典型的“样板工程”,51号我拍摄的地铁站消毒液喷射机还贴着“不能正常工作”的标签。54日星期一早晨,我700左右上班走过时才看见一个穿制服戴口罩的地铁站员工刚刚开始加注消毒液。不过也有一些谣言居然坐实可信了。其中最有名的要数“戴两个口罩比一个要好”。不过专家指出这并不是说戴两个口罩可以比单个口罩更有效地抵挡“武汉肺炎”,而是因为普通的一次性医用口罩戴2小时左右就受潮失效了,又不能清洗只能丢弃。如果先戴一个可以清洗再用的普通布口罩,再套上一个医用口罩则可以有效延长医用口罩的使用寿命,减少浪费。由于普通口罩质量比较杂,街上一些人其实是反过来把医用口罩戴在里面,普通口罩戴在外面,这也许不对,但又无可奈何。法令归法令,执行有问题。其实一些特殊的职业和行为一直根本无法遵守所谓的2米“社交距离”。一位歇业在家的理发师就在网上宣称如果政府任由理发店继续关闭下去,很快就会形成理发业黑市。我虽然很幸运地在222号理过发,没有蓬头垢面的顾虑,但也知道有一些事根本勉强不得:426日我亲眼看到房东雇人打扫楼后空地从冬天开始积累的落叶垃圾,一个工人扫地聚拢垃圾;另一个工人用铲子把垃圾倒进第三个工人撑开的垃圾袋里面,最后抬走丢弃。问题是用铲子的人和撑袋子的人之间很难保持2米间隔。Fish正想着,忽然看见一辆消防车开过,一名消防队员从车里探出头来张望,我突然惊觉:不论是警察还是消防队员,在他们的特殊车辆里都很难保持2米间距!


地铁站里的消毒液喷射机


清扫垃圾时很难保持间距


在只能挤坐4名消防队员的
消防车内如何保持2米间隔?

      不管怎么样,在一片争吵声中,关于学校复课,单位复工的善后恢复计划到底开始提到省政府日程安排上来了。如此重要报导,居然是豆腐块大小的简讯,倒是帮我节省了不少翻译时间。根据蒙特利尔当地报纸《24小时》于429日刊登的“恢复时刻表”:除了重灾区蒙特利尔市之外,魁省其他地区的商店基本上统一在54日重新开门营业(这也是加拿大其它省份计划开始恢复的日期)。各类学校在同一天开门,但只是进行清洁准备工作,并不复课。除蒙特利尔市以外,全省的小学将于511日统一复课。同一天幼儿园也有条件复课。各工厂和建筑行业也将在限制现场员工人数的前提下复工。到519日,蒙特利尔市的小学和幼儿园将有条件复课(限制人数,约为总数的60%)。计划525日将最后撤消工业单位人员数量限制。暂时没有中学、大学的复课计划。最让我个人不满的是45日开始的每周日食品零售店关闭禁令将延长至531日(星期天)。各类餐饮业店铺除了可以继续提供电话网上外卖,重新开门正常营业则遥遥无期。消息传出,全蒙特利尔市一片哗然。先是当地一家开了35年、主要做大学生教材买卖的大型书店宣布清盘结业。接下来政府宣布可以向失去工作、无法交房租的居民提供大约每月1500加币的无息贷款。反对派指责政府此举不仅反应迟钝,而且将助长人民提前消费、借贷还债的不良风气……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如何拖延,疫情总有结束的那一天。2020430日星期四本文初稿完成那天,Fish仍旧是520起床,洗漱完毕从上网观看天气,“雷达开机”确认公交班次,安排工作饭盒,准备上班。习惯性地从冰箱里掏苹果,却发现整袋苹果出现了霉变。本来一袋苹果最多烂一个,带坏周围的另外几个,这次却偏偏有两个苹果烂了。结果一袋十几个苹果除了3个幸免于难,其它的只能丢掉了事。我心里很不高兴: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星期日超市关门法令,队排得越来越长;我本可以合理安排购物时间,找合适的店铺,事先做好计划,甚至一天只买几个苹果,不用一次整袋购买放在冰箱里慢慢烂掉。



排不完的队,受不完的罪

       202051日星期五则简直变成了蒙特利尔市的“解放日”,Fish上班时碰到的人少还没有感觉,到了下班可就不得了了。首先大概是因为下午雨过天晴,阳光明媚,起点站纠察员居然忘了工作聚在一起聊天;我上了公交车才发现居然没有座位,得站着!如此一来在公交车内维持2米安全距离基本上成了一纸空文。最夸张的是我还发现这班公交车上居然有一位男乘客是坐轮椅的残疾人。要知道残疾人上下车必须经过公交车前门,通过可以收放的折叠坡道。也就是说连这辆车的公交车司机也“破戒”了!下车后步行的那一段,除了小杂货店门口依旧排队,Fish先看到一个姑娘不戴口罩手套坐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然后遇见一对情侣完全没有防护,钩肩搭背,招摇过市。看来人心思变,我穿的像不像纠察已经不重要了。顺便提一下,蒙特利尔另一份当地报纸《Metro202057日报料说,因为省监狱抽查68名在押犯人发现其中竟有33人的“武汉肺炎”反应为阳性。于是公安厅长决定分三个星期提前释放一部分没有被传染的在押犯。消息发布时整个省监狱共有936名在押囚犯。这次我当然还站在反对派那边反对这个荒唐的新法令。要知道染病与否不能作为犯人提前释放的条件,这绝对是违法的。正如新闻里列举的法对派观点:“这些在押犯人最短的刑期为30天,大都是有暴力倾向的问题人物。其中有些人习惯故意向看守丢东西吐口水。”……“魁北克省监狱的容量并没有达到饱和状态。”看来政府官员里面有些人还没有感染上“武汉肺炎”就已经昏头了。昏头的政府部门远远不止一个。而根据蒙特利尔的中文报纸《蒙城华人》58日报导,整个防疫期间最大的政治丑闻是魁省政府被与蒙特利尔岛隔河相望的南岸Brossard市一家皮包公司以定购口罩的名义一次性骗走45百万加元巨款。虽然银行及时冻结账户禁止汇款,还是有将近7百多万元被转移到中国和香港。皮包公司还试图以申请破产来了结此案。魁省方面对此低调处理,以追回全部款项并罚款1万元为条件,最后与对方进行秘密庭外和解。尽管省长大人警告说一旦疫情出现恶化,政府随时会中止恢复计划,一切迹象均表明从54号开始整个魁省的防疫紧急状态正在草草收场。虽然仍存在出现第二波“武汉肺炎”的可能性,大部分老百姓已经无法再蜗居下去了。我个人估计的经济活动恢复时间表是2020年六月底至七月初。估计基本恢复到正常水平就要等到八、九月份了。让我们对魁省的疫情结果拭目以待罢!(全文完)


中国工人展示佩戴蒙特利尔MOTIVO
公司定购的口罩,谢天谢地,
这不是那家皮包公司(24小时)


注:本文所配图片除注明出处者外为Fish个人拍摄收藏,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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