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redi 29 septembre 2021

颚十郎捕物帐之十九(陈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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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 远岛鬼船

 

 



文久二年(1862)四月十七日清晨,日本伊豆国贺茂藩松崎村的捕鱼船在烧津海域钓到了当年的第一尾鲣鱼。说起鲣鱼,那本是菲律宾和日本海域最常见的渔获之一。这是一种大型鱼类,喜欢在冷热海流交汇处捕食沙丁鱼和甲壳动物。鲣鱼最大的特征是很容易辨别新鲜程度。活的鲣鱼不论年龄大小腹部都是银白色的。在鲣鱼死后侧腹部开始出现黑色横向条纹。而且死后时间越长条纹就越粗。自古日本人就喜欢将鲣鱼熏制成鱼干长期保存食用。到了江户时代改良工艺加入了曲霉菌。结果制成的鲣鱼干硬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种被称为“鲣节”的鱼干必须用特制的刨子来切片,直接用嘴咬可能会割伤嘴唇和牙龈。由于实在过硬,当时还有人将它加工削尖当成裁纸刀使用!因为鱼干便于保存味道鲜美,鲣鱼可以说是当时最好卖的鱼种之一。在努力填满货舱之后,渔船顺风在相模滩海域疾驰,准备在三崎近海和江户开来的买鲣船会合。刚刚通过石廊岬的尖角看到右边的神子元岛。透过浓重的海雾,西南方水面上出现了一抹船影。此时是清晨四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海面上白雾翻腾。站在船头准备早饭的饵取(注一)平吉首先兴奋地大叫:“有船!”其他水手群起响应:“呃,船来了!船来了!”“他们还真是走运呢!”“喂,那边有船!右摆舵!靠近些!”“谁来帮一把?丢鲣鱼,丢鲣鱼啦!”原来日本自古有所谓“初鲣祝仪”的庆贺习俗,后来发展为鲣鱼节。据说捕获当年第一条鲣鱼的渔船如果在近海遇到其它船舶,只要将第一尾鲣鱼丢到对方船上,可保全年鲣鱼大丰收。于是渔船开始调整航向,水手们抽出四支船橹(桨),努力向新出现的船驶去。“喂!那边的船!靠近一些!”“喂!快过来庆祝初鲣啦!”……雾气在淡红色的朝霞中逐渐散去,海面上风平浪静,好像铺着一层青色的榻榻米。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艘船的模样也变得更加清晰。人们开始注意到来船有些古怪。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呼喊,开始凝神仔细打量起来。

 

很奇怪的是,已经天色微明,来船主桅和船尾的油灯仍旧没有熄灭。甲板上没有值班的人走动。因为无风主帆、矢帆(辅助帆)和小矢帆全都有气无力地低垂着。渔船上的人忍不住议论起来:“搞什么啊?莫非是菱垣船(加高船舷、看不见甲板的货船)?”“开什么玩笑?这船目测载重不到四百石,菱垣船比它大多啦!”“那么是滩五乡(注二)来的酒回船?”“胡扯什么啊?要等到八月份新酒才上市,现在哪来的运酒船?”“是不是土佐来的运石船?”“你眼神不好啊?运石船又叫百寻船,载重吃水可不会那么浅啊?”有人啐了一口说:“那该不会是蓝玉船吧?”不知为何运输蓝色染料的蓝玉船一直被渔夫忌讳。有人甚至说在海上碰到蓝玉船的话,靠岸后得把靛蓝染料煮了水喝下才能去掉霉运呢。很快海上太阳升起,把对面的船帆都染红了。海风渐起吹散残雾,让人产生听到尺八(注三)名曲《雾海篪》的错觉。此时因为角度变换露出了之前被矢帆挡住的、用来识别船舶用途的船印 一个大吹流(筒形布幡)上画着清晰的黑白两道杠。立刻有人大叫:“真要命!是远岛船!(注四)”“呸!真是晦气!”接着有人叫骂:“平吉你小子什么眼神啊?”“刚才你不是也没看见船印么?”众人连忙说:“好啦,别吵了!快摆舵,调头!快调头!”原来渔夫之间传说如果在海上遭遇用来流放犯人、充满怨气的远岛船,鲣鱼群会自动逃到深海躲藏起来。所以捕鲣的渔民对远岛船自然深恶痛绝。大伙正忙着调整帆舵准备调头,船老大(船长)宇喜多突然发话:“等一等,先把船靠过去!”虽然在海上船老大的权威是绝对的,但船工们还是惊讶得愣住,个个脸上都写着:“什么的干活?”宇喜多一脸严肃地下令:“我叫你们把船靠过去!对面那艘船实在古怪,如果是出了什么事故,咱们作为同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不能袖手旁观啊!”“老大,那可是艘远岛船啊!使不得!” 宇喜多发怒了:“我知道使不得!大不了今年钓不到鲣鱼罢了。万一对面是人命关天呢?!见死不救岂不是更要遭报应?”

 

然后他又缓和口气说:“就是靠近了喊话,花不了多少时间。鲣鱼决不会为此逃跑的!”渔船把舵摆正,船头直指远岛船侧腹。宇喜多站稳高喊:“喂!船老大!……掌舵的!……船上有人么?”其他人壮着胆子跟着叫喊,但对面的船上根本没有动静。宇喜多自语:“奇怪啊,难道那船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最先发现远岛船的那个平吉起身道:“我过去探查一下吧?”见宇喜多点头同意,平吉用长竿钩住对面船舷侧的拉锚绳,拖过来抓紧后顺势跳上了远岛船。渔船上的人目送平吉爬上甲板又走入船舱,接下来半天也不见动静,有人开始议论:“平吉那小子不会哧溜一下掉到什么缝里去了吧?”“可恶的远岛船,真是不让人省心呢!”“这都快半刻时(一小时)啦!是不是再派个人过去看看?”就在宇喜多打算亲自走一趟的时候,平吉铁青着脸从船舱探出头来:“出大事啦!这艘船上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真可怕!老大您过来看一看吧!” 见宇喜多老大答应了,负责拉绳的丑松也叫着要去 刚才还忙着要调转船头逃跑的渔夫们突然对空无一人的船如何可怕产生了好奇,纷纷争抢着要去看个究竟。最后渔船上只剩下舵手和次郎看家,大伙全部跑到远岛船上去了。反正这船上无人,大家有的上甲板,有的下船舱,尽情参观起来。平吉手捧一块木板走来。原来刚才他在船舱里折腾了半天是为了翻出证明船籍的船极印:这艘名为“三崎丸”的御用公务船载重三百八十石,于安政三年(1856)在相州三浦的三崎港建造。造船师间宫平次、监督经手人是船奉行(造船大臣)向井将监(注五)的副手津田半佐卫门。硬木板上加盖着上述两人的花押烙印,应该不假。那么船上的乘员呢?远岛船第三根桅杆上钉着回送板记录,上面写明:此船最后一次是四月十五日 也就是两天前押送七名囚犯从江户出发。船上除了犯人还有十六位乘员。押送小吏是水主同心森田三之丞及其四名手下。船员为船老大(船长)金兵卫、船老二(大副)谦三、船帆上负责与之助、下负责清藏、舵手弥兵卫以及其他六名水手。

 

现在远岛船上的二十三人完全不见踪影。渔夫们上船察看。因为是用来押送犯人的船,所以舱里结构与一般船只不同。船舱分为上下两层。底层舻间(主舱,也指船头部分舱室)是四间四方形带铁栅栏的船牢。其它的里间和外间都是货舱,存放着米粮杂物。上层舻间是厨房兼休息室,外间住水手,船老大和老二住里间。厨房最外侧再隔开一小间给押运小吏当值班室。船老大宇喜多忍不住好奇带人直奔厨房。一般远洋船只凌晨三点时换班,夜班人员会回到厨房吃饭休息。只见休息室粗木饭桌上堆着五组用过的碗;另外还有四组由饭碗和汤碗组成的餐具,汤和饭都盛好了,但好像还没人动过。看那样子值白班的五个人吃完第一锅饭已经离去;夜班归来的四个人嚷着饭不够吃正在烧第二锅。厨房里面五升釜下面柴火烧得正旺;锅里米饭早已煮熟涨得老高。酱萝卜从米糠木桶里被拉出一半,水槽和簸箕都准备好了但还没有开始清洗切片。小吏值班室桌上留着一封信,才写上“拜启、敬启者”这段开头,连收、发信人的名字还没有填。砚台里的墨汁还没有干枯。根据以上种种迹象推算,最迟小半刻时(半小时)之前远岛船上应该还有人。那么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是遇到风暴被刮跑了么?可是除了十五日傍晚有较强的西北风,附近海上可谓风平浪静。也许那些犯人为了逃避流放在船上造反杀人?可是封存的武器都在,到处都没有搏斗的痕迹。船上的人又怎样才能离开呢?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放弃这里登上另一艘船。这天虽然开始有雾,但在后来良好的天气之下,如果此事发生在小半刻时之内,渔夫们在雾散日出后是不可能看不见附近有另一艘船的。况且两条救生艇都好好绑在船檐下并未使用。难道是那二十三人都集体发疯跳了海?仔细算来,发现远岛船的位置距离最近的伊豆田浦岬至少二十五海里(约一百公里),从这里跳海游泳回到陆地完全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小半刻时前还维持着正常生活的二十三名男子突然间象化为青烟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渔船上的众人先是好奇,继而奇怪,最后又害怕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逃回捕鲣船上。要不是船老大宇喜多软硬兼施,还把一枚金币钉在主桅杆上作为奖赏,真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才会有人肯按他的计划行事。看在一两小判的份上,丑松壮胆回到远岛船上,将它和渔船捆绑连接起来。于是体积较小的渔船努力拖拽着远岛船,艰难地向三崎港方向行进……以上就是在江户引起轰动的“远岛鬼船”事件。有一段时间,不论是在理发店、澡堂、围棋会所还是小餐馆,只要有两个人见面交谈,就一定会说起这个话题。还有西洋学者闻讯特地从长崎赶来参观“三崎丸”,打算将其遭遇写进描写幽灵船的故事集里去。十九日午休时节,两国(注六)的“坊主斗鸡”饭馆里面,两位身穿奉行所(警察局)官服的男子正边吃边谈。其中长着肥长下巴的那位吃得兴高采烈,大谈起日本肉食历史来:“瘦松你知道么?自从天武天皇五年(676)下达《杀生断禁令》,明文规定根据佛教教义不得吃牛、马、鸡的肉。但可以吃鸭肉和鱼肉代替。这鸡肉本来在被禁之列。理由是母鸡下蛋,公鸡司晨,有功无过,不可食之。现在过了千余年,我阿古十郎却在江户城里把鸡肉锅吃了个饱!”瘦得蚊子都难下嘴的神田松五郎天生不服输,立刻反驳:“这有什么?佛法修行人各不同。就是僧侣还娶妻生子喝酒吃肉呢!到了战国乱世农田荒芜。人连树皮草根都能下肚,谁还管什么肉食禁令?”颚十郎回敬:“那么现在是太平盛世农业丰收,人为什么还要吃肉呢?瘦松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此事和赌博有关!”瘦松一脸莫名其妙,只好干瞪眼听他说下去。“用斗鸡比赛赌博源自中华,在九州岛非常盛行。(注七)此风逐渐传入四国、本州列岛。这斗鸡体质结实味道丰美,加上斗败的公鸡身负重伤必死无疑,不吃掉太可惜啦!说起赌博和食物可不光只有这些呢!那些赌徒为图省事发明了铁火卷(用海苔包米饭和馅料的寿司)当宵夜吃。听说英国那边的赌徒也发明过类似的东西,叫什么‘三得味奇’(三明治)……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下愣住了。原来这通议论实在精彩,女招待站在包厢桌边听得呆住了。老板娘从前面柜台走来训斥,却也听入了迷。到最后连隔壁座位的客人与厨房里的帮工都跑来凑热闹,颚十郎和瘦松见身边围上了一圈人,当然很不自在。颚十郎红着脸低头吃鸡,瘦松趁机改变话题:“喂,颚十郎你快点吃!咱们下午还得去调查‘远岛鬼船’那件事呢!”他以为提起这么吓人的话题人群自然会一哄而散。话说四月十七日那天船老大宇喜多下令将空无一人的远岛船直接拖到三崎港去。怎奈渔船的体积实在太小,勉强拖拽了几海里遇到顶风就再也无能为力了。宇喜多只好命令其他人留下来看守,自己和平吉、丑松二人放下小艇。船老大把舵,其余每人两支船橹(桨)努力划动,先赶到岸上报信再说。第二天他们才到达三崎报案。番奉行所(警察分局)立刻派出传马船(通信联络船)逐级上报。江户的御船手组得到报告,急忙调遣其它船只赶到出事地域调查。见一切均如渔夫们所述,只得将出事的三崎丸直接拖回江户交差。事情发展到此区区御船奉行(公务船总管)已经无法对付了。他把案子转到值班的有乐町南番奉行所那里。号称江户第一名捕的与力组长(注八)藤波右卫门立刻带人前去勘查。十九日上午召开第一次问案会议。右卫门认为出事现场或许还留有线索,于是率领帮手福多千太等人搭乘密输取缔方(缉私队)的公务船出海去了。此时颚十郎救助过的幕府军官胜海舟(注九)已经晋升为军舰奉行(海军副司令)。他极力向幕府老中(总管大臣)们推荐这位大下巴奇人的断案能力。于是本来不当班的北町奉行所也被命令参与调查。这才有了下面颚十郎和瘦松两人出发查案的故事。瘦松升为与力长官后难得有去现场探案的机会,兴致一高嘴里就少了把门的:“喂,颚十郎,说起来这次远岛船上失踪的那些人里有一位是你的老相识呢。”见阿古十郎难得地一脸茫然,他不由得意起来:“就是那位有名的怪盗伏地重三郎!”

 

这下颚十郎真的大吃一惊了:“啥?那小子两年前被我在两国逮捕归案(参十八卷),他可是偷了七万六千两军费(还有一条鲸鱼呢!)的现行犯啊!居然没有问斩改判远岛?!”瘦松点头道:“谁也搞不清为何没有问他死罪。按理说只要认真起来,偷窃二十两以上就可以问斩啦。估计这小子太能说会道,把哪位上级高官给打动了吧?重三郎这家伙倒很讲义气,归案之后把同伙的罪名都包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就算每天只核对一桩案子,光是录口供前后也花了两年时间。那伏地重三郎是上总国柿崎藩海滨渔夫的小儿子。不知跟谁学艺后来成了有名的怪盗。他十七岁时潜入中山法华经寺盗窃了检校(住持)的八百两黄金。嘉永四年(1851)十月他带人撬开佐竹藩御金藏拿走六千两。安政元年(1854)他竟然将长崎(商人)会所的运上金(杂务税金)在宫城野连驮马一起掉包。那次一共劫走了一万二千两。以上都是大案,其它的小案子估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伏地重三郎是盗窃团伙的首领,手下约有五十人,对外号称‘伏钟组’。那也都是些奇人异士:其中‘镊子’阿音不用钥匙能开复杂的虾形锁;‘俊河’阿为可以日行四十里;‘阿弥陀’六藏一身蛮劲力举千钧。这次以上各位‘伏钟组三霸’以及重三郎的心腹侍从‘忠犬’乾儿也都是远岛船上的失踪犯人。”颚十郎拍案而起:“瘦松你怎么不早说?这次‘远岛鬼船’事件必定和‘伏钟组’有关!” 等他们丢下饭钱准备离开,才发现“坊主斗鸡”店铺里面已经挤满了爱打听小道消息的江户百姓,害得两人差点都出不了门!三丁河岸边上,从千岁町的置石场到新大桥沿岸并排建有大大小小十四栋御船藏。这些地方和其它普通的船坞仓库区别不大,只不过门上写着“御”字,专门停放御用公务船并由御船手组的专人管理罢了。“远岛鬼船”三崎丸就被原封不动地收藏在其中最大的万年桥畔御船手组衙门船藏里面。因为事先已经接到通知,船藏守卫只检查了两人没有携带火种,问过姓名身份就挥手放行了。

 

颚十郎与瘦松上船后按惯例先检查甲板,确定没有血迹和打斗痕迹,然后下到船舱里面。首先他们去了上层舱内收藏武器的舺间,确认弓箭火绳枪一样不少,羽箭弹药充足。瘦松觉得火药好像少了一些,但是那点份量还不够在船板上炸个洞的。颚十郎依旧以吃为主,拉着瘦松去厨房查看。不知为何他对那五升饭锅下面的柴禾余烬极感兴趣,皱着眉头捏住下巴发了好一阵呆。瘦松不敢打扰他沉思,跑去小吏值班室查看那封才起了头的信。颚十郎反过来跑去找松五郎。十郎随便向信上看了一眼,又用指头从砚台里挖了一点残墨涂抹,不由露出了笑容。两人又在下层船舱查看了一番,最后在底层舻间关犯人的船牢前站住。铁栅栏里面空空如也,特制的铁锁紧闭着。瘦松不由抱怨:“真奇怪啊,不光人都失踪了,这船上连只猫都没有!”颚十郎打趣道:“这船上本来没有老鼠,又哪里来的猫呢?”由于不喜欢这死气沉沉的环境,瘦松示意颚十郎去甲板上透透气。两人往上走的时候,颚十郎突然说:“瘦松你啊就把我当成才从甲府山中上京的乡下人。跟我说说这用远岛船运送犯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流程啊?”瘦松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船牢,幽幽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一般是早上五、六点把被判处流放的犯人从传马町监狱里提出来,坐上雇来的轿子出发。周围是南北两家町奉行所各出两名与力、两名同心,一共八个人的押解队伍。到达御滨、蛎店、新堀或者永代桥这四个事先选定的出发地点之一后全体在岸边等候。随船押送的御船手役会乘小船前来。双方接头将犯人验明正身后再由御船手役将犯人用小船带去停靠在品川近海的远岛船上。在小船离开前照例有短暂的送别时间。一般都是犯人的亲友前来送行。双方往往都哭得泪眼朦胧。有时连负责押解的同心都忍不住陪着落泪呢。不过如果超过了出发时间,远岛船上的法螺吹响就得将犯人赶到小船上去。有一些犯人会在途中越狱跳海;另一些胆大妄为者甚至想杀掉船老大和押送小吏把船劫持开到吕宋岛(菲律宾)去……

 

“所以从江户到远岛(参注四)虽然只需短短四、五天时间,却是旅途凶险,大意不得。”这时两人已经回到甲板上,颚十郎点头道:“原来如此。再问句不相干的话:那些失踪的船员里面有没有刚才结婚之人?”瘦松皱了一下眉头:“这下你可算问对人啦!那个失踪的舵手弥兵卫今年春天才结的婚,本打算再干一年就下船上岸生活了。严格来说弥兵卫是当了倒插门女婿。女方是石川岛船宿(旅店)东主的小女儿阿金。他们两家以前是邻居。那间船宿背后有一大片空地,后来成了石川岛的人足寄场(注十)。我当联络官时常出差去石川岛办事,有好几次都是在他们家借宿,所以凑巧知道此事。唉,真不知道弥兵卫失踪后那家店乱成什么样子啦!”颚十郎沉思着说:“按照惯例,这七天之内那些失踪船员的家属会集合到船老大家里举行追悼法事。不知失踪的船老大金兵卫家住哪里?”说来也巧,那金兵卫在千岁町的住处正好离此不远。两位奉行所官吏很容易就找到了地方。他们发现这里和大部分船老大家一样屋里相当宽敞。玄关泥地上堆着备用的帆布、缆绳、水桶、油灯等杂物;二十个榻榻米大小的地板间做成高出地面的框座敷,两边各有一个地炉。为了方便失踪者家属出入房门完全敞开着。从门外放眼看去,大堂上放着香花贡品,十一个白木牌位一字排开。那些远岛船上水手家的女眷们聚集在此,大都眼睛哭得红肿,正在念百万遍(注十一)呢。瘦松小声介绍:“别人我不熟悉,那跪在戴假发妇人身边的就是舵手弥兵卫的新媳妇阿金了。”颚十郎定睛观看,只见那位显然开脸(注十二)不久的小妇人一脸木然直挺挺地跪在一个牌位面前。她并没有放声大哭,但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一样不断淌下。阿古十郎示意瘦松留下监视;自己过一之桥返回两国地界,进一家小饭馆借了笔墨纸砚匆匆写好一封信。他走回来把信交给瘦松,让老朋友雇人把信交给阿金。并嘱咐瘦松要监督确认信没有送错人才能离开。然后约定明天上午两人还在金兵卫家门口碰头。

 

接下来颚十郎赶回北町奉行所查阅档案。见这位负责整理收藏旧档案的“例缲方”小吏居然破例前来上班,另一位与力长官小鹿俊夫还夸奖了他一番。等到傍晚值夜班的人来到,阿古十郎仍在旧案卷里翻找线索。最后他终于满足地从故纸堆上抬起头来,起身回弓町的住处睡觉去了。第二天早上颚十郎收拾整齐又去船老大金兵卫家赴约。瘦松和颚十郎是多年的老交情,一直很看重对方巧妙的断案能力。把身为浪人轿夫的颚十郎拉到奉行所当差也是他的成就之一(参第十卷)。他凭经验感觉颚十郎已经有了线索,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两人碰头后等了不久,那些参加追悼法事的女眷们又陆续到来。因为昨日已经心情沉痛地悼念了一整天,她们大都是眼圈红肿发髻混乱的凄惨模样。等到舵手弥兵卫的未亡人阿金出现,瘦松不由眼前一亮:阿金的衣着整齐,头发丝毫不乱。她依旧跪在丈夫牌位前一声不吭,虽然脸色阴沉,那眼泪却像已经哭干了似的一滴也没有了。颚十郎满意地点头:“今晚请瘦松你带路,我们去石川岛的船宿去拜会一下这位阿金。”瘦松心知有异忙问是否要召集其他捕吏同去?颚十郎想了一下点头同意了。这天晚上一场暴雨袭击了石川岛。因为隔壁就是人足寄场(参注十),阿金对十几名捕吏跑到船宿避雨借宿见怪不怪应付自如。颚十郎用手巾擦干了发髻,把阿金请到客房问话。他开门见山地表示:弥兵卫作为远岛船上的水手帮助囚犯逃跑乃是大罪。虽然不知道那伏地重三郎使用何等手段开出了什么条件,为了犯人而放弃自由生活隐藏身份愚蠢至极。就算靠计谋能够暂时得逞,船员们身在日本就不可能掩盖躲藏一世。阿金皱着漂亮的八字眉毛低头聆听,眼睛不停地转动,显然心里在激烈地斗争着。向来玩笑性格的颚十郎很难得如此语重心长:“那天在金兵卫老大家里,我发现你心情激动,衣领下面鼓起一块又不象是钱包。怕你想不开一手拿起牌位一手拔刀抹脖子殉情,就匆匆跑出去写了一封信安慰……弥兵卫差点失去新婚妻子,那可是要悔恨终生的啊!”

 


阿金惊奇地瞪大眼睛抬起头看着这位面貌古怪的客人。颚十郎问:“我那封信还在么?”阿金点头从怀里掏出信来,旁边瘦松迫不及待地抢过来观看。信上写着:“黄泉归来,不胜惶恐。因为暂时失去自由,特托友人代为传信。阿金你要好好活着。很快还会有信来。弥兵卫托人代启。”阿金向瘦松低头认错:“这位客官托人把信转交给小女时,被我在上厕所途中撞见了。加上他是我们家船宿的常客,我还以为他就是外子(丈夫的别称)信里提到的友人呢!”瘦松瞪了颚十郎一眼:“先生你竟然利用我……”颚十郎笑道:“请你以后做事不要那样马虎好么?”然后恢复一脸严肃继续询问阿金:“就像我设想的那样,后来你真的收到弥兵卫的信了?”阿金踌躇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来。这下轮到颚十郎忍不住抢起信来。瘦松跑到他身边两人一同观看,只见信上的字写得很糟:“阿金我妻,在下仍旧生存于世。因故暂时不能回家。还请忍耐一下。最迟一个月之后我会发财回来带你远走高飞。八字眉你可要等着我啊!夫弥兵卫上。”颚十郎问:“八字眉是什么意思?”阿金红着脸回答:“那是我绰号,外子从小时候就叫惯了的。由此我知道这信确实是自家丈夫亲笔所写。”“那么这信又是怎样传递的呢?”“那天从金兵卫家回来我就站在船宿门口等下一封信,可是直到天快黑了也没有人来。于是我只好按惯例去各处巡视。在后院墙下我发现有两封这样的信纸包着石头被丢在地上正要上前查看,这第三封信又包着石头从院墙外面飞来。我不敢当场打开观看,就怀抱着三个石头纸包回自己的房间。半路上遇到我家主厨。他看到纸包误以为那是能登的特产风干柿子饼。还埋怨我为什么大老远的进这种东西,本地产的鱼虾河鲜难道不够吃了?”听到这里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阿金重新振袖行礼:“这次的确是外子一时糊涂犯了错。见面后我会努力劝他自首。还请各位奉行所的大爷们包涵!”颚十郎郑重地点头答应了。

 

瘦松急忙问:“弥兵卫到底躲藏到哪里去了?”阿金摇头表示不清楚。颚十郎笑着站起来:“还请老板娘为我等准备宵夜。在下这就去把弥兵卫找回来和你团聚!”瘦松闻言跳起来绑紧草鞋准备长途跋涉,谁知颚十郎带着十几名捕吏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隔壁石川岛人足寄场。他先向狱卒头目道喜:“恭贺大人这次立了大功!一举抓获三崎丸上放跑犯人又弃船逃跑的水手!”那位负责人被他说得莫明其妙,满脸尴尬的笑容。接着瘦松及其手下拿着水手名单闯进收容所的号房,很快就把十七日宣布失踪的十一位水手全都抓了出来。颚十郎带队回到隔壁船宿让阿金尽量腾空房间,在每个客房里关一、两位水手,同时留下相同数量的捕吏监视看守。瘦松兴奋得直搓手:“这可是大功一件啊!颚十郎你是怎么推断的?”颚十郎道:“现在查案优先,弥兵卫就交给阿金去劝说。那些捕吏并不都会读写。还请你派人把缮写役暮尾安次郎等几位文职小吏找来加班录口供。等忙完了这阵咱们再边吃边谈。”到了夜里,阿金和弥兵卫为了表示感激特地和主厨一起准备了丰盛的宵夜。看到自己面前摆着一个用竹片木板做成的船只模型。上面堆满了各种寿司、炸物(油炸食品)和刺身(生鱼片),船头部位还趴着一只大龙虾。颚十郎高兴得像小孩一样欢呼起来:“漂亮!真是豪华啊!这个就是传说中旅店厨房为庆典和贵客特制的‘鱼生宝船’(又名舟盛)吧?在下虽然经常和舅父出门交际应酬有所耳闻,但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呢!”瘦松吓得呆住了。暮尾安次郎小声问:“这个……要怎么吃?……这不算是贿赂公务人员吧?”颚十郎迫不及待地拿着空盘,用筷子从宝船上夹取各类美食。直到盘里的东西堆成一座小山才退回座位享用。乡下人瘦松以前只吃过鳗鱼,下狠心扑上去把龙虾抓在手里。暮尾安次郎心有顾虑,只敢专挑便宜的油炸豆腐吃。颚十郎嘴里嚼着寿司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那个怪盗伏地重三郎是个喜欢玩大手笔的家伙。不过这次的逃狱妙计和他的风格不符,应该是由另一位高人策划执行的。”

 


“就拿事后如何安排这十一位水手来说。如果是重三郎的话一定会挟持他们直到出了日本国境才放人。而本案主谋却体贴地让他们回到离家不远处躲藏。早就有人议论说要躲过遍布江户各处的幕府耳目最安全的藏身之处就是传马町大牢了。不过住进那儿需要通过复杂的流程手续才行。而人足寄场等于是个流浪汉收容所,无论是谁只要编个自首理由就可以了。谁也想不到远岛船的水手们会藏在那里,这就是老话所说的‘油灯底下格外暗’吧?幸好舵手弥兵卫是个顾家的新婚男人,他不停地找机会朝隔壁的船宿丢信报平安,要不然还真是难找呢!”瘦松急着要听下文,谁知颚十郎只顾埋头大吃又不停饮酒,到后来居然醉倒睡着了。害得瘦松辗转反侧彻夜失眠。而暮尾安次郎以一贯的责任心整理口供写出报告,忙了个通宵。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一日下午,当藤波右卫门带着还在晕船的手下失望地从海上归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竞争对手北町奉行所已经侦破了“远岛鬼船”案件。瘦松何时得知全部案情已不得而知。而藤波右卫门忍耐了十余天才在月番交接班时从竞争对手移交的档案报告里了解到内幕。事情的起因还要追述到两年前的安政末年(1860)。当时幕府在和外国通商后自认为成功巩固了政权,开始翻脸惩罚出现倒幕倾向的维新派(注十三)。幕府老中(总管大臣)井伊直弼派遣间部诠胜领兵进入京都搜捕维新派,掀起了“安政大狱”。维新派始祖吉田松阴首当其冲,于安政五年阴历十月廿七日在江户传马町监狱被问斩,终年二十九岁。当时指挥幕府主力战舰“咸临丸”的维新派大臣胜海舟(参注九)寝食不安,甚至考虑过辞职引退。在高人指点之下,胜大人主动请缨指挥“咸临丸”出访美洲,以求远离是非自保得全。有一次颚十郎和胜海舟偶然相遇,交谈中得知后者因为找不到可靠的领航员而无法启程。那颚十郎多管闲事地告诉胜海舟,因表妹单相思烦恼调查渔夫领袖“钓船清次”背景时偶然得知,清次郎的好友兼舵手正是一位从米国(注十四)来的异邦人。

 

此人的大名叫约翰·布鲁克。身为米国海军测量船上尉船长,布鲁克及其部下数人因为迷恋日本的异国风情私自留下定居。不知如何他被清次郎看中请去为自己掌舵。因为他能熟练操纵双人渔船把清次郎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得到渔夫们的尊敬。当时日本人称欧美洋人为“红毛”,于是布鲁克在江湖上也有了“红毛太郎”的绰号。颚十郎提醒胜海舟:既然布鲁克能飘洋过海从米国到达日本,他不正是去米国访问的最佳领航员么?隔了一天,喜出望外的胜海舟穿戴整齐带着昂贵的礼物前往渔夫行会。郑重其事地向“钓船清次”请求借用舵手“红毛太郎”去当领航员。“钓船清次”当然心中不舍,但为了顾及对方面子和自己的领袖身份,还是把布鲁克叫来询问其想法。不料“红毛太郎”在江户居住日久早就有了思乡之情。听说有回国机会立刻满口答应。清次郎无法阻挠,只能装作很高兴,还为这位异邦友人摆酒饯行。本来胜海舟保证只是借用,等到达米国布鲁克探亲完毕,最多半年之后就会被幕府海军聘为教官再次返回日本。清次郎恋恋不舍又无法同去,只好一再叮嘱布鲁克往日本写信。糟糕的是留在米国的布鲁克因为次年(1861)四月爆发的南北战争(美国内战)而彻底和清次郎断了联系。后来清次郎得知此事完全是由颚十郎为胜海舟出谋划策,心里十分恼火。说起来“钓船清次”也曾经两次出手帮奉行所抓获过杀手、奸商(参十二、十三卷),而身为奉行所高官外甥的颚十郎竟指使别人来挖墙角,在清次郎看来简直就是恩将仇报!那“钓船清次”是一位江湖奇人,他既不会公开约颚十郎比武决斗;更不会派人暗中刺杀。清次郎希望能搞出一个让颚十郎无法破解的难题,好好杀杀这位断案高手的威风。恐怕连清次郎自己也没有想到,筹划布局竟会花上两年时间。首先“钓船清次”得知怪盗伏地重三郎保住性命改判远岛便决定出手相救 当初重三郎被捕也是因为清次郎事先答应奉行所搜捕时保持中立,所以觉得心中有愧。便将此事拿来作为行动纲领借题发挥。

 

整个布局的第一步是在刑部上下打点,好让伏钟组的五名主要成员乘同一艘船出发。为掩盖这五人原本是同伙,刑部的小吏玩了个花样:将人数增加两名后在公文上故意写明将船上七名囚犯分别流放到伊豆群岛七处不同地方。第二步至为关键:任务下达后“钓船清次”逼迫远岛船三崎丸上的水手与自己合作,放弃任务并在事后隐藏身份躲起来。这也是整个计划里面最困难也最花时间的一部分。根据口供显示,除了舵手弥兵卫和其他三位船员被重赏诱惑拖下水之外,另外七个人的屈服理由可谓五花八门。由此可见“钓船清次”在船工当中的影响力之巨大。举例来说,水手当中地位最高的船老大金兵卫因为欠过清次郎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决定将船拱手相送。大副谦三则是受到胁迫而屈服。这位船老二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收受贿赂,为岛上犯人传递信件和私人用品。如果官府认真追究起来,这也是应该流放的罪名。第三步是派出内应 否则没有人居中协调囚犯们真的被押上了远岛船可就麻烦啦。后来颚十郎也正是从这位内应猜出幕后主使乃是渔夫领袖“钓船清次”。这位自愿被流放的犯人名叫黑兵卫。此人也是远洋渔夫出身。黑兵卫过去是和“钓船清次”争夺渔夫领袖地位的竞争对手。清次郎击败他以后见黑兵卫被手下抛弃走投无路,竟反过来出手帮了他一把,最后成功将其降服纳入麾下。根据档案记载:“那个黑兵卫自称是渔夫出身。在庙会上听信了算命巫女关于自己要发大财的谎言,就打算从六本木潜入废弃的青山地下水道去洗劫黑田丰前守家的御金藏。结果才在人家庭院里露出头来就被巡逻的金藏方守卫碰到逮捕了。因为他拒捕反抗时打伤了两个人,所以才加重罪行判为远岛的。”这起案件正好发生在远岛船原计划出发三个月之前,很明显是安插内线为随后的集体逃亡行动打下基础。正因为事先得到通知,伏种组的人才肯老实呆在传马町监狱里等待执行判决。第四步是布置逃跑的细节。这本来也很困难 除了亲身经历者根本没有人了解用远岛船押送犯人的具体过程。

 


说来也巧,除了伏钟组的五人和黑兵卫之外,将同船被流放的还有一位名叫新堂拳儿的犯人。此位乃是在企图偷渡国外时被抓获的大坂黑道人物。新堂拳儿虽然残忍狡猾一肚子坏水,年轻时却长得异常英俊。他曾经是破戒僧铁斋人口拐卖集团的骨干“破罗四天王”之一。当年被他的漂亮外表迷惑吸引而被拐卖推入火坑的姑娘多得不可胜数。新堂老大曾因为拐卖人口被捕过一次。怎么看这也是该死的罪名,谁知道他被从轻发落只判了远岛(流放)。原来有一位被他诱拐玩弄然后送给某位高官当小妾(注十五)的女人从中帮忙。有些女人真是难以琢磨:那位村姑明明是被新堂拳儿欺骗蹂躏的受害者,却觉得能当上官员小妾乃是一步登天,还把陷害自己的拐骗犯视为恩人对待。隔了几年新堂拳儿通过黑道势力找人顶罪,又回到了大坂城继续作恶。这次新堂老大在江户做客期间杀了人,其中还包括黑道团体三井组的老大(参十五卷)。因为证据不足他被关押了一年多还无法结案。那个疯傻女人趁机又对丈夫吹起枕边风,让他仍旧以远岛定罪。有了新堂拳儿提供的远岛流放完整过程,“钓船清次”轻易找到突破口,一举完成了逃脱计划。按照颚十郎推断并经过瘦松核实,十五日事发当天七名囚犯根本就没有登上远岛船。首先清次郎派出能说会道之人假传命令,宣布原来定在永代桥交接犯人,现在地点改为蛎店海岸。狱卒小吏被哄骗,将犯人提出大牢移交给押解的奉行所官吏时还特地代为叮嘱了一番。那八位解差急于完事,真的把七名犯人带到蛎店交给了假冒的御船手役。等到了僻静无人之处,犯人们就乘坐小船直接出逃了。以“钓船清次”的能力,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在日本境外安家落户啦。几乎在同一时间,冒牌奉行所人马押解七名假犯人去永代桥和真的御船手役碰头交接。在亲属告别之际故意揭穿犯人的不实身份。假解差趁御船手役慌乱之际以破案调查需要为由将他们骗走绑架了。不知道以森田三之丞为首的这五名随船官吏目前被监禁在何处?

 

接下来还有个问题:尽管清次郎胁迫船上所有水手参与行动,如果被人发现犯人根本没上船就麻烦了 连傻子也会往纵容犯人逃跑这方面联想。“钓船清次”做事滴水不漏,又一心想把颚十郎骗倒,于是便出现了神秘的无人鬼船。看来清次郎曾多次听布鲁克讲过西洋幽灵船的故事,从中受到了启发。除了费心布置些船上一直有人活动的迹象,对老练水手来说把空船拉满帆借助风力开出近海并不困难。曾经有过类似的事:拴在江户船藏里的安宅丸因为铁链断开无人操纵一路飘流到三崎港。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让人相信就在被发现前不久二十三个人还全部都在船上。当然如果无人远岛船在半路遇到风向转变在相模滩搁浅或者触礁沉没也是一种可能。反正那时犯人已经逃远也就无所谓了。总之“钓船清次”为了这次营救伏地重三郎一伙中途逃脱,精心策划了两年并成功达到了目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整个行动中出现两次意外。首先为了找颚十郎所属的北町奉行所麻烦,远岛船应该在五月出发才对。谁知刑部有一位新官上任,为了展现能力下令将流放提前一个月执行。第二点就是前面提到的过的舵手弥兵卫新婚顾家。由于他不断给太太写信报平安。结果整个骗局又提前一个月被对手颚十郎揭发。阿古十郎还特地在案卷结尾处加了一段话:“其实破这样筹划多年布局巧妙的案子确实要靠运气。碰巧该案主谋是渔夫领袖‘钓船清次’,作为同行他对三崎丸上的水手特别关照 将他们藏到离家最近的人足寄场。而南町奉行所接到报案后直奔出事海域展开调查也不能说是错误。如果主谋换成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新堂拳儿,一定会把水手们统统杀掉灭口。那样的话,南町的同行们赶去和鲨鱼争夺被害人尸体留作物证就完全是正确决策……”读到这里,藤波右卫门的青萝卜脸气得泛红,忍不住随手抄起一只茶碟丢到了窗户外面。这桩案子让当班轮值的南町奉行所大失体面。就连年节期间都不休息照样到现场勘查断案的“冷面判官”藤波右卫门竟然破天荒地称病请假,一连十数天都没有上班。

 

时隔几日,颚十郎与瘦松再次于“坊主斗鸡”饭馆相会。瘦松照例对老朋友的办案手段夸赞一番,然后有些不服气地问:“先生您到底是何时看出远岛鬼船的破绽呢?”颚十郎嚼着去骨鸡肉,微笑着回答:“首先一船人在航行途中同时失踪就像在密室杀人一样,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所谓密室杀人现场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机关暗道。同样道理,为了努力证明船上原来有人,清次郎的手脚作过了头结果露出了破绽。就拿那封小吏才写起头的信来说:我用手指蘸了些砚台里的残墨在纸上一画,立刻发现信和砚台里的墨汁浓度不同。大概是为了让砚台迟一点干枯,那里面的墨汁加水较多,痕迹明显比纸上的字迹要淡。这只能解释为信是在别处事先写好后带上船放在桌上的。其它几点也不难办:事先把帆和舵按风向固定好,无人船就能自己航行。油灯里只要加足燃油,点亮连续烧它几天都不成问题。我现在仍旧未能参悟的只有两件事:清次郎到底把那五名随船押解官吏藏到哪里去了?还有那口五升饭锅下面的灰烬显示柴草只够烧一天的,为何它竟能连续加热米饭两天之久?”瘦松咧嘴表示连颚十郎都想不通的问题自己也是爱莫能助。结果又过了两天第一个难题才得到解答。原来在四月十五日那天清晨,以森田三之丞为首的这五名随船官吏发现犯人遭到掉包方寸大乱,结果被“钓船清次”的手下骗上了一艘幕府公务船软禁起来。而这艘船正是荷兰赠送给日本的退役军舰“观光丸”。他们本来被告知先留在船上,天亮后自然有人从奉行所过来问话。谁知天明时分“观光丸”竟起锚离开江户向大海开去。至于原计划里有没有包括此次远航,恐怕就连“钓船清次”自己也讲不清了。说起来这起事件的起因又和胜海舟两年前的那次访美之旅有关。自从借用布鲁克为领航员成功到达大洋彼岸后,胜海舟官运亨通,很快就被提升为军舰奉行(海军副司令)。这引起了幕府少壮派军官榎本武扬的不满。他不仅眼红这位前辈的成绩,身为攘夷派更觉得幕府军舰不能听任维新派(参注十三)来指挥。

 

榎本武扬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号称十九岁就偷渡到北海道和库页岛(俄罗斯领土)探险。为此他联合了一些同伴偷偷登上因为没有武装而看守松懈的“观光丸”,打算搭乘这条船也去美洲一游。结果那五名被骗的随船小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随他们出了海。可惜榎本武扬没有找到可靠的领航员,很快就在茫茫大海上迷失了方向。胡乱闯荡了将近十天之后,饱受晕船折磨的榎本武扬一伙只好认输,拼尽全力开船返回江户。在狼狈登陆后查点人数时才发现混入队伍里的这五名“幕府间谍”。说起来有趣,事后榎本武扬反而因祸得福,被幕府的保守派大臣派到荷兰去学习西洋海军战术。等到若干年后幕府倒台,他成功地指挥幕府舰队占领北海道,建立了短命的虾夷共和国并自任总裁(总统)。相对而言,那位森田三之丞可就倒霉许多了。两年之前在水上围捕伏钟组的时候,与力长官森田三之丞因为胆怯指挥公务船来往梭巡,几乎错失战机。事后在场指挥的藤波右卫门在报告中狠狠弹劾了他。因此森田被降职派到远岛船上担任押送犯人的水主同心。两年后他和手下又被骗莫名其妙地参加了“观光丸”的出海壮举,间接放跑了伏钟组的人。再次被弹劾的森田三之丞算是彻底死了心,回到陆地弃官从商。谁知道他在地上的运气要比在水上强得多,很快就发家致富安居乐业了。至于让颚十郎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问题,则要等到一个月后他到禁里御守卫大将(卫戍总督)一条庆喜家做客才意外得到解答。听过颚十郎对“远岛鬼船”事件的详细描述,一条庆喜略加思考就告罪失陪去了自家厨房。等他回到客厅,身后还有两名仆役抬着一口带炉灶的五升饭锅跟随。一条庆喜指点着炉灶部分解释:“将放燃料的小室分隔成上下两部分。下面是可以燃烧一整天又不留下灰烬的黄磷块。等到黄磷烧尽,用少量火药作为引信接力点燃上层木板上的普通柴草。这样就可以只用一天的木柴连续将饭锅加热两天了。”颚十郎不由击掌赞叹:“这办法还真是巧妙!怪不得他们要拿走船上一部分火药!”

 

一条庆喜示意佣人们撤掉饭锅和炉火,起身上前敬酒:“难得在下能在断案方面帮上先生的忙。这主意虽妙可不是在下想出来的,更不是那钓船清次或者伏地重三郎的独创。其实这种方法早在战国时代就发明了。名将武田信玄的兵书《阵中远狼烟之法》里面就有类似延迟火种燃烧方法的记载。只不过那可不是为了煮饭,而是事先定时在无人的山顶上升起狼烟信号。”等到宾主双方都酒酣耳热,颚十郎忍不住又说:“其实远岛鬼船也好,定时煮饭也罢,都还是次要问题。真正让在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伏地重三郎怎么会逃脱死刑改判远岛的呢?”一条庆喜摇头道:“在下听说俄罗斯有句谚语:‘知道得越多衰老得越快。’为了预求长寿,我劝您还是不要再追究下去啦!”颚十郎酒足饭饱后告辞离去,顺路走进了北町奉行所的档案室。大部分人早上翻牌报到,午休之后就翘班回家了。房里只剩下缮写役暮尾安次郎还在当班。颚十郎翻出两年前怪盗伏地重三郎被捕前后的档案记录,发现其中一句供词被人用墨汁涂抹掉了。他连忙问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随便破坏旧案文档?安次郎努力回忆,记起两年前审讯期间上级的吟味方(注十六)曾经把案卷调去使用,拿回来后一直没有人动过。这段供词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破坏的。颚十郎纵然号称过目不忘,也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记起这段话的原来内容。他捏着大下巴自语:“还真是怪了。这句供词有何要紧,却要特地用墨涂掉?”正在思量之际,瘦松怒气冲天地从值班室里走出来,看见颚十郎在档案室,干脆过来发起牢骚:“这倒霉的差事没法干了!”原来“远岛鬼船”一案被破解后,不知为何刑部没有对主谋“钓船清次”发出通缉令。瘦松是个急性子,命令文案写了一份通缉令草稿自己向上级递交。谁知今天下午这份稿件被刑部退了回来,同时还发来了一份赦令。里面含糊其辞地说:因为清次郎是年少无知的渔家子弟,这次姑且不予追究!颚十郎也只能皱眉叹气:“这玄机也太深奥啦!我看咱们还是忘了此事先去吃饭吧。”(十九卷完)

 

 

注一:饵取是远洋渔船上负责准备钓鱼饵料的水手。

 

注二:根据中国史书记载,古时候日本只有用大米发酵制做的“浊酒”(米酒),并没有清酒。后来有人在浊酒中加入石炭使其沉淀,提取清沏透明的酒液饮用,于是开始有了“清酒”之名。公元7世纪中叶之后,朝鲜古国百济与中国来往密切,并成为中国文化传入日本的桥梁。因此中国用曲种酿酒(白酒)的技术就由百济传播到日本,使日本的酿酒技术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和发展。清酒也就从提纯米酒变成了日本白酒的正式名称。到14世纪,日本当地的酿酒技术已日臻成熟。人们用传统的清酒酿造法生产出质量上乘的白酒,这就是著名的“僧侣酒”。其中尤以奈良地区的产品最负盛名。后来“僧侣酒”失传,日本酿酒业中心随之转移到了以伊丹、神户、西宫为主的“摄泉十二乡”。明治后期开始又从“摄泉十二乡”转移到以神户与西宫构成的“滩五乡”。其中滩五乡在德川幕府时期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清酒产地,从明治后期至今一直保持着“日本第一酒乡”的地位。

 

注三:尺八是日本代表性乐器之一,似萧竖吹演奏。以管长一尺八寸而得名。它应该是由古代中国传统乐器口萧在唐宋时期传入日本产生。尺八一般为竹制(取根部),内涂朱砂拌大漆填充(地)外切口。现代尺八为五孔(前四后一,古代是前五后一),属边棱振动气鸣吹管乐器。其音色苍凉辽阔,又能表现出空灵恬静的意境。传说近代尺八的祖先是江户时代初期的虚无僧。由于虚无僧被认为是禅宗的一个叫普化宗门的流派鼻祖,所以这种尺八是这个宗派的法器。于是“普化尺八”便禁止俗家演奏。也有另一种说法:近代尺八是作为虚无僧前身的粗草僧所持的叫“一节切尺八”的五孔竹笛(也就是说尺八是竖吹,而一节切是横吹)。一节切是流行于江户时代的一种吹管乐器,被认为是日本尺八的前身或变种,其名字源于制作乐器的竹子年龄为一节分(十五日)。一般认为尺八的固定长度就是源于一节切。总之尺八和一节切外形类似,只是尺八多用在正式表演而一节切是民间通俗乐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尺八开始传入美国,还出现了七至九孔的海外新生代尺八。

 

注四:所谓远岛是个笼统的称呼,泛指现在的伊豆群岛(伊豆七岛)。该群岛位于江户城西南180公里处伊豆大岛以南的海域。其中较大的三宅岛和八丈岛是江户时代有名的流放地。那里气候温暖多雨,遍布温泉。因为属于活火山带,地震频繁,因此一直无人定居,成了流放犯人的理想地点。引申开来,“远岛”还是判处流放的别称。而“远岛船”就是专门用来执行流放任务的囚犯船。

 

注五:将监根据全称又分为左、右近卫将监。是正六位上的三等武官。古代日本特有的武职官衔。将监隶属于近卫府,平时负责皇宫警戒,天皇外出时负责保卫工作。由于天皇长期大权旁落,国政被幕府将军掌握,战国时期开始天皇任命的这类官职都成了没有实权、可以公开用钱购买的荣誉头衔。

 

注六:两国是个地名。据说古代这里有一条河,两岸分别属于下总、武藏两个封国。河上建有一座桥,因为横跨两国而被称为“两国桥”。随着时代变迁,河与桥都消失成了江户城的一部分。只留下两国这个地名(一说两国桥被异地重建地名也就保留下来)。

 

注七:现在日本法律早已禁止用斗鸡比赛赌博。只有九州个别地区仍保留不带赌博性质的斗鸡表演。

 

注八:江户时代的町奉行所(首都警察局),除了上级武士出身的各级大小官员,主要成员分为以下五等。与力:官府任命的下级武士,相当于现在的警长;同心:官府任命的下级武士,相当于普通警官;中间:武士的随从,由奉行所自行招募并发给俸禄;冈引:非武士出身的捕吏或者密探。从同心那里领取执照和赏钱,工资并不固定,属于编外的杂役。小者:又叫“目明”,是冈引的手下,因为通常是卧底眼线,大部分都出身低下。而加役则是临时招募的外加人手,不属于奉行所的固定编制。与力组长一职原著没有解释,应该是众位与力当中的头目。

 

注九:胜海舟(1823 - 1899)原名胜义邦,又名胜安芳。是位真实的历史人物。当然因为故事主角颚十郎是虚构人物,他和后者的交情也是编造出来的。胜海舟的曽祖父银一出生于越后国三岛郡长鸟村(新泻县柏崎市)贫苦农家,还是个盲人。银一到江户依靠发放高利贷(幕府特许盲人可以经营高利贷)成为巨富,捐官得了米山检校的僧侣职位。银一的儿子平藏后来成为旗本武士。海舟的父亲是平藏的第三子小吉,当了同为旗本武士胜家的养子。胜海舟可谓文武双全:他起先在父亲堂兄男谷精一郎的道场学习剑术,后来在精一郎徒弟岛田虎之助的道场学习并得到直心影流剑术证书。在兰学(西洋学术)方面、他开始打算拜江户的兰学者箕作阮甫为师,遭到拒绝后成为借居在赤坂溜池福冈藩宅邸永井青崖的弟子。学习过程中海舟花一年时间抄写了两本辞典。一本自用、一本卖钱。为此得到兰学者佐久间象山(此人是和坂本龙马齐名的维新派首领)的赏识。在象山推荐下学习西洋兵法。1853年黑船来航要求日本开国的事件中、老中阿部正弘向幕臣、诸大名及平民征集意见书。胜海舟提出了海防意见书,得到阿部正弘和幕府海防挂(海防司令)大久保忠寛的赏识,由此人生出现转机。万延元年(1860年),胜海舟以代理船长和使节的身份乘荷兰卖给日本的“咸临丸”号军舰花37天横渡太平洋到达旧金山。木村摄津守作为军舰奉行(海军副司令)挂名指挥。美国海军测量船船长约翰·布鲁克上尉随船前往;翻译是约翰万次郎。“咸临丸”初次访美被德川幕府形容为“日本人的(伟大)创举”。其实由于晕船日本船员没有起什么作用,如果没有布鲁克及其手下美国船员的努力“咸临丸”根本无法成功到达美国。归国后海舟历任蕃书调所头取、讲武所炮术师范等职。文久2年(1862),当军舰操练所头取后就任军舰奉行。庆应2年(1866)被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委以第二次长州征伐停战交渉的重任。胜海舟只身前往宫岛谈判并成功说服了长州藩;而庆喜也从天皇那里得到停战的敕令。胜海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作为庆喜争取时间的工具因此愤而辞职回到江户。胜海舟最大的政绩是于1868年劝说幕府末代将军庆喜不战而降,使得江户无血开城。因功被新的明治政府封为伯爵。著有《海军历史》、《开国起源》等书。

 

注十:所谓人足寄场是为了减轻监狱压力,专门用来关押无宿(无本地户口)流浪汉或者罪行轻微者的劳役场所。因为具有收容所性质,穷困的当地百姓有时也会冒充无宿前去投奔。

 

注十一:以前在本书第二卷里写过,日本佛教徒死后一般由僧侣诵经超度。甚至有《永代经》之类专用的经文。当然请僧侣念经是要花钱的,而且价格相当昂贵。普通百姓无法诵读整段经文,为了省钱只好在亲人死后七天之内不断为其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之类追善祈福短句作为代替。所谓百万遍只是个笼统的叫法,并没有人会去认真统计七天之内死者家属为其念佛多少遍。

 

注十二:开脸又叫解怀,是源自中国汉族的婚嫁风俗,后来传入日本。该风俗要求新娘在结婚前夕要剃光脸和脖子上的汗毛(眉毛除外)并且把鬓角修齐。女子只在初次出嫁时开脸。再婚女子是不用开脸的。所以理论上女子一生只开脸一次。开脸一般是在出嫁前由新娘的家人帮助执行。也有大户人家等媳妇过门之后请专门的“全福人”(父母子女俱全的已婚妇女)来为其开脸。当然这是要向“全福人”付赏钱的。开脸的工具除了镊子,还可以是五彩丝线甚至钱币。

 

注十三:在1853年黑船来航事件(参本书第三卷注释)以后,认为日本应该和外国交往并进行政治改革的维新派迅速崛起。与之相对,国内保守的攘夷派坚持反对开国通商。这个政治流派很快就因为德川幕府被迫公开支持开国通商而分裂为支持幕府的“佐幕攘夷”派和反对幕府的“倒幕攘夷”派。有趣的是维新派后来也分裂为“佐幕维新”、“倒幕维新”两派。最后维新派和攘夷派都消失了,只剩下支持幕府将军的“佐幕派”(公武合体)和要求天皇亲政的“倒幕派”(大政奉还)。它们的斗争一直持续到幕府统治结束。

 

注十四:和中文一样,日语里面也有针对外国使用的专有名词。中文里的美国是其英文名称亚美利坚的缩写。最早用坚船利炮逼迫日本开国的美国是日本人心目中强国的代表。幕府时期的日本人完全没有农业国和工业国这类概念。当时普通日本百姓很穷,稻米是非常珍贵的,难得吃到。连带着包含有米饭的寿司也被视为高级食物了。他们认为美国这么富裕强大,一定是因为人家国内盛产稻米的缘故,所以称美国为“米国”。Fish不知道以米字旗为国旗的大英帝国对此是不是很不服气啊?

 

注十五:古代日本武士的侧室与妾是不同的。侧室的地位比较高,死后与丈夫合葬;妾则没有名分,死后也不葬入家族墓地。

 

注十六:日本汉字“吟味”翻译成汉语是斟酌的意思,吟味方是负责审讯定案写报告的奉行所(警察局)上级官员,相当于现在的检查官。吟味方部下还有若干助手,称为吟味役。另设有吟味役头领,相当于助理检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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